錦食 140章 雪花雞淖
麥奉輝也看到了她,微微笑着。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幾乎一瞬,任胭就認出他是那晚站在遊廊上的爺們兒,穿着皂青的長袍,悄然出現,毛骨悚然。
他袖子裏揣着的是刀。
木頭柄三角尖兒,巴掌長短,不過三兩重,剔骨剖肉,鋒芒利刃。
她最熟悉不過各式刀具,只消一眼就已經知道厲害;如今堂上堂下坐的都是要員,無論目標是哪個,後果都不堪設想。
她害怕,麥奉輝的目標是辜廷聞,也害怕,是別人。
閒適的談笑里,只有她突兀地起身,她要擋住麥奉輝,在一切都還未發生之前。
以什麼藉口呢?
醉酒離席,失手打翻那道雪花雞淖,這樣他就沒有任何靠近筵席的機會。
好!
任胭拎了裙子,要站起來——
辜廷聞很快握住她的手臂:「胭胭,坐下。」
他是個文人,可首先是個爺們兒,力氣大到她招架不住,腳底下像楔了釘子,將她牢牢扎在座椅里。
「廷聞,你聽我講……」她慌亂地攀住他的手腕,求他放開她。
「任胭,不要走動!」
他鮮少直呼她的名字,現在多少有些嚴肅,還有不容置疑,幾乎是半摟半抱着將她禁錮在身邊。
是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她扭頭看他,辜廷聞的眼睛裏一片漆黑,還有絲絲縷縷的嘲弄。
戲台上正唱着《安天會》,神威霸氣的齊天大聖叫神仙老兒誆去守了御馬監,一怒之下鬧得天崩地裂飛沙走石,挑了四大金剛,再舉琵琶打托塔天王的太子。
刀槍舞弄乾坤圈,贏得上下一片喝彩。
禾全極有眼色,立刻叫人抬了竹蔑筐子上戲台跟前,金銀珠玉和亮堂堂的銀元,鉚足了勁頭兒一氣兒往戲台上飛。
聽見銀子響,角兒更賣力氣,看戲的面兒上得意,自然主客盡歡。
沸反盈天的笑鬧里,麥奉輝終於走近,手裏頭托着盤雪花雞淖,堆疊的霜雪似的,又像天邊翻卷的雲朵,一派柔嫩祥和。
首座上的徐老先生先開口:「瞧着瓊花梅蕊之姿,是有淖意,可如何是雞淖一說?」
麥奉輝穩穩托着盤子,小聲兒回話:「是挑了質地白嫩的老母雞的雞芽子,使刀背砸肉成茸,同時需得用尖刀子剔乾淨筋膜,揉得鬆散才能下菜湯。」
徐先生聽得有趣,又叫他多說了會兒。
麥奉輝口齒伶俐,不慌不忙:「揉得鬆散的芽茸,盛七兩重的冷雞湯分個三五回慢慢澥散,得慢得柔,才能輕巧地將敲斷的碎筋再衝出來,這樣才能成淖的雛形。」
成過雛形的雞淖拌進幾枚卵清,兩勺薯粉和香料,一處攪成糊漿。
因着是川菜,料子裏的鹽用的是川地的井鹽,深井鹽滷熬出白花花的細膩鹽粒,疏鬆不澀口,最宜炒制葷腥肉食。
拌過雞漿,就得等旺火熱鍋,煉油熱過半,油溫又不能太盛,這樣才能軟炒雞淖至鬆散,白嫩嫩的像雲層。
這個時節外頭落着雪,里外都白茫茫的犯了忌諱,所以一盤子雪花雞淖拿天目瓷盤托底,紅梅鑲邊。淡妝與濃抹,色味俱佳。
「好一個雪花雞淖!」
徐先生點頭稱許,麥奉輝笑着頷首,轉身將黑瓷盤端到了辜廷聞面前。
任胭的心一霎要從腔子裏躥出來。
宴無好宴,人無好人,甭管麥奉輝針對哪位,這菜恐怕輕易都都吃不得。
可辜家是主又是小輩兒,無論是出於客套還是謹慎,頭雙筷子是辜廷聞要下的,試菜去疑。
禾全捧了新的銀勺子上前,辜廷聞接了,垂目舀菜——
那道寒光終於有機可乘,從衣袖子裏迎面撲來,刺到眼皮跟前,幾乎要削掉辜廷聞額前的碎發。
接着麥奉輝的手腕子叫人別住,瞧着他身上是會功夫的,還想着掙扎比劃,可三兩下就叫禾全卸了勁頭,牢牢地踩在皮鞋底下。
禾全不動聲色,可掌心裏約莫是有響兒的,死死地抵住了麥奉輝的要害。不過眨眼,局面已被控制住。
辜廷聞將將撂了勺子,雲淡風輕地笑:「滋味尚可,徐伯伯嘗嘗?」
徐老先生像是沒見着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