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水芙蓉 第八章
八
深院木樓窺莫測言行舉止細品嚼
當令人神往的縣城就在張道然腳下的時候,那踏慣了泥土路的肉腳板似乎對硬邦邦的街道卻有種生疏的自不然感。他在縣車站門前街邊東張西望地定了定方位,就是不知道頭頂的太陽是從哪方升起,該往哪方落去,再轉身望着院內的班車停在那裏也不開動了。他知道花了一塊二角錢,班車只能將他帶到車站。俗語說男子出門口是路,他不怕丟臉面,又回到車站出口的柵欄前,問那把守出口的檢票員說:「同志,請問到縣委會向哪邊走?」那檢票的半老頭蔑視了一下街那頭便說:「往北到花台商店再左拐到縣招待所再左拐不到二百米到了。」他就聽着左拐右拐的倒把人拐弄糊塗了,再說哪北是什麼方位也不知曉,只好用手向進城的方向指着說:「是不是往那條街走?」檢票老頭邊撕着出口旅客的票角邊回答說:「是的。」這時,張道然忽地記起六年前來縣城參加紅衛兵大集合到過招待所,那裏應該還有他印象中的街道和房屋。
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兩邊正在崛起時新的水泥鋼筋樓房,就是那些蓋着燕子瓦,柱子和門框都有些歪的老房子也都很令人新鮮,心曠神怡的。特別是那瓦縫裏伸長出而立於屋上面的瓦松都讓人着迷。張道然想以後有的是時間來欣賞它們的,便一掃而過,因為他搜尋的目標是縣委會。當他來到街岔處,便又去問了那在家門口理菜的婆子說:「請問老人家,往縣委會怎麼走?」她指着右邊的街道說:「左拐直走就是,是縣委會不是人委會吧。」他記起了剛才檢票的老頭說的都是幾個左拐,現在怎麼右拐了呢,便說:「那往左拐是不是縣委會?」她不耐煩地說:「小同志啊,那左拐是人委會,就看你是要去人委會,還是縣委會羅!」張道然被她反問得更糊塗了,他回憶起毓書記親口對他說的是要到縣委會報到,怎麼又冒出個人委會。那究竟自己該去縣委會,還是人委會呢?那李副書記是縣委會的,還是人委會的呢?他猜想一定是李副書記的指示,調他到縣裏工作的。張道然還記得毓書記讓他找縣委辦公室的向主任報到,他第一次聽到有姓向的,很特別,向日葵的向,他記住了。他決定還是右拐去縣委會問問,要是錯了,縣委會的人一定會帶自己到人委會去的。
縣委會的大門並不大,三四米寬,兩邊的牆垛也並不雄偉。左邊掛着白底紅字的木招牌「中國共黨大縣委員會」。大柵門關着,張道然背着床被子和黃布挎包從小邊門進去,見門衛室內有人值班,正想發問。有個半老頭很嚴肅而犀利地打量着他且質問:「你幹什麼的!」他理直氣壯地回答說:「我來報到的。」半老頭見他頭髮飛刺着,一個毛孩兒模樣,不解地問:「報什麼到?」他不怯生地答:「是找辦公室的向主任報到的。」半老頭又說:「是縣委辦公室的向主任。」他連連微笑着答:「是老頭再說:「你先登記一下。」他照着來人登記簿上的欄目,一筆不苟地寫上了自己的姓名、性別、年齡、政治面貌:共青團員,以及來縣委會的時間:四月二十日中午十二時;事由是填寫的是:報到工作;單位或地址:南橋區笆頭公社張冉大隊二小隊。寫完後放下筆,遞給半老頭過目後再沒有什麼異議,張道然就問:「縣委辦公室在哪邊?」半老頭用手指着直路左邊的兩層樓的紅牆房子說:「在那邊二樓。」他正要離去,半老頭又喊住他說:「現在已經下班了,不必去找向主任,辦公室里只有值班的人。這樣吧,我給餐票你趕快去食堂吃了飯,遲了食堂要關門的,就吃不到飯了,下午一點半上班時再去辦公室找向主任報到。」
此時,張道然終於有了到家的親近感覺。他將行李放在門衛室,接過半老頭的餐票,去院後邊的平房食堂里。他進食堂時,已經沒有人在裏面吃飯了,只有一名勤雜人員在收拾方桌上的碗筷。他遞上餐票,在窗口打了三兩飯和一毛錢一個的肉炒萵筍,其實就摻了幾根肉絲。他端着飯菜在靠牆邊的桌凳上坐下,然後又抬起屁股,隨手推了下座凳,原來四邊的長凳都被中間的十字架木條連接着。他想,這縣委會就是與我們鄉下不同,連長凳子都連接着。他又想覺得不對勁,為什麼要將長凳連接起來呢?他想到一個不敢想的問題,難道是怕人偷盜和借用不讓搬動的緣故,難道這個近百萬人的首腦機關,人員的思想覺悟竟如此的讓人不放心。原來那麼高大難以親近的的領導們也不過如此,也和常人一般,並沒有什麼可畏懼的。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