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儒盈門的侯府，並不像表面上那樣敞亮。

    凌商手握幾乎所有朝臣的機密，又是新封的侯爺，想要通過他得權獲利的人不在少數。

    府邸的格局佈置，無人不稱清雅雍容。

    可私底下，這裏頭卻不乏見不得人的幕後交易。

    世人只知，天底下沒有笑傲堂堂主做不成的買賣。

    卻不知，有一個人，比他更懂交易的真諦。

    而那個人，總是隱於眾人視線之後，冷漠地注視着俗人們愚蠢不堪的一舉一動。

    他並非居高臨下的君王，卻比君王更懂得御民之術。

    凌商究竟在做什麼，夜慕參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自己真的不該再糾纏凌商了。

    自己與凌商之間，說白了……也只是一場交易。

    夜慕參投以一顆心，凌商則回以一場夢。

    兩不相欠。

    如今，也該兩相生厭。

    再糾纏又能怎麼樣呢？

    凌商是哥哥的事實，怎樣也改不了。

    對凌商的骯髒的欲望，更不是他自己能夠控制的。

    難道都是他的錯麼？

    ……難道不是他的錯麼？

    夜慕參從未這樣痴戀過一個人。

    如今看來，這痴戀，絕非什麼好事。

    傷人傷己，愚蠢至極。

    凌商身上冷汗直冒，嘴唇蒼白得嚇人，攥着夜慕參的雙手也變得冰涼。

    夜慕參清楚，他背後那朵邪惡的花又在折磨這傢伙了。

    可是這一回，夜慕參也逼着自己硬下心腸。

    他服軟過，可得到的只有凌商的羞辱……

    同樣的錯誤，他不會犯第二次。

    夜慕參勾起失落的笑，一寸寸地掙脫開凌商的桎梏。

    他低頭看見自己袒露的胸腹，羞憤得胃裏一陣陣地翻攪。

    這噁心的傢伙，自己寸縷未亂，卻害得他夜慕參在這堆滿聖賢書的屋內露出這般狼狽的姿態……

    被迫地褻瀆聖賢的羞恥感與罪惡感，只教夜慕參對凌商更加憎惡。

    過去的夜慕參對阿彥是極差的；可如今的凌商對夜慕參，卻比過去的自己更狠，不是麼？

    因為，過去的夜慕參若知道阿彥的真實身份，就不會對他那般惡劣。

    可凌商明知他是自己嫡親的弟弟，還要在被揭穿身份後這般羞辱他……

    夜慕參一面裝作若無其事地整飭衣衫，一面告誡着自己，千萬不要去看凌商……

    哪怕只是眼角的餘光，都不該掃到那人的身影。

    因為他很明了——只消一眼，就會再次為他失魂。

    夜慕參背對着凌商，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腰帶，系在腰上，又解開重系。

    反反覆覆幾次，他終於啞着嗓音開口，「既然你承認你就是……」

    話未說完，身後忽地一聲鈍鍾般的轟響。

    是檀香木椅傾倒了。

    夜慕參定了定心神，慢悠悠回過頭去看。

    眼前的場景卻令他心跳也停住了——

    凌商側着身子倒在地上，耳孔滲血，手腕處一道扎眼的黑紋。

    夜慕參慌了，顧不得自己系了一半的腰帶，一個大步上前，伸手去探他的氣息。

    這傢伙……就是百毒不侵又如何？

    還不是那個一身子怪毛病的阿彥麼……

    夜慕參又捲起凌商的衣袖，目光自他腕處的黑紋一路延伸到他手臂。

    這道黑紋竟似是活的。

    夜慕參想要碰觸的時候，黑紋卻自己隱去了顏色。

    不知為何，夜慕參腦中突然想起了關於「無弋」的傳說。

    他鼻頭一酸，托着凌商的手，撫在自己臉上。

    莫遠赫說過，凌商之所以成為今天的凌商——身懷絕技卻又冷傲如冰的，無心絕情的凌商，都是因為……

    他受過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