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直到恢復平靜後，才回到病房，天黑了，她讓孩子們早些回家，梁辰中午喝了酒，他們是打車往來，回家的車上，兩人緊握着手，什麼話也沒說。

    半路接到了江凜的電話，問他們怎麼樣，然後邀請他們去家裏，孟筱也想去見見雲恩，於是半路換了方向，往江凜家去。

    其實，晚上家宴還沒結束，雲恩就提前回家了，甚至連江凜都沒叫，她自己一個人往外走，被江凜追出來，知道是勸不住了，匆匆和舅舅打個招呼，就回來了。

    回家的路上，他們去超市買了蔬菜、螃蟹、鮮蝦和牛肉，買了麻辣牛油鍋底，買了一堆薯片、玉米片、雪糕和汽水。

    到家後，雲恩就在廚房裏埋頭洗菜，洗蝦和蟹，各種食材把島台都鋪滿，然後才去卸妝洗澡。

    江凜等她洗澡的時間，給梁辰打了電話，正好梁辰他們晚餐也沒吃好，聽說有火鍋，孟筱一點頭，他們就來了。

    雲恩洗好澡出來，剛好見兩個人進門，她一見孟筱，突然萬分委屈湧向心頭，瞬間就哭了。

    孟筱嫌棄地說：「你怎麼啦，你別抱我啊，你去抱江凜。」

    忙了一整天的四個人，結果都沒能好好吃頓飯，此刻圍着島台就在廚房裏吃，江凜找了罐罐頭雞湯，燒開了給孟筱單獨涮。

    四個人一通猛吃，都沒說什麼話，自然也各自都有心事。

    酒足飯飽，梁辰和江凜收拾廚房，雲恩和孟筱端着水果和咖啡，去客廳歇着。

    窗外下雨了，透過玻璃窗上的雨點夜色，朦朦朧朧，雲恩喝了口冰咖啡，長長地嘆了口氣。

    「時候吃飽飯嘆氣，會被媽媽罵的。」雲恩笑道，「我媽媽那個人，其實規矩也蠻多的，大概多多少少，受外婆的影響。」

    雲恩去赴宴卻沒吃晚飯，加上一見自己就哭，孟筱就明白，她今天肯定受了很多委屈。

    「她那麼大年紀了，還死要面子，好像有我在，就不存在她女兒離家出走的事。」雲恩着窗外，目光直直地說，「她拉着我到處給人敬酒，讓我叫人，不是這個問我媽媽怎麼死的，就是那個問我爸爸在哪裏。這也就算了，外婆竟然還對人說，我媽一輩子沒做好事，現在還把我丟給她，讓她老了老了，要幫女兒養個孩子。」

    孟筱摸了摸雲恩的手：「年紀大了，糊塗了。」

    雲恩說：「真可笑，我長這麼大，沒吃她一粒米啊。舅舅舅媽對我真的很好，可我實在沒辦法和外婆相處，我想她現在肯定又氣得半死，因為我不辭而別讓她丟臉了。我就是想，索性撕破臉皮好了，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我明天就把那些金項鍊金手鐲還給他們。」

    她說着說着，又哭了：「她到底想幹什麼，她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孟筱說：「外婆她，也是憋了三十年的怨氣啊。」

    雲恩怒道：「那就能傷害我嗎，我是她的外孫女，不是她的東西，我是個人呀。」

    江凜從廚房出來了眼，孟筱見了，沖他搖搖頭示意沒事，江凜又走了。

    孟筱摟過雲恩，拍拍她：「你現在真是嬌滴滴啊，江凜哄你都不夠，還要拉上我。」

    「是他叫你們來的，又不是我。」雲恩抹掉眼淚，不甘心地說，「你們還把我的肥牛都吃掉了。」

    「你不減肥啦？胖了五斤啊。」孟筱笑道，「我們來幫你分擔還不好？」

    雲恩着她，終於有幾分笑容：「梁辰那麼開心，從進門開始一直在笑，你們今天很順利是不是？」

    孟筱點頭：「他爸爸雖然強勢，但媽媽說什麼他都聽，媽媽好像挺喜歡我的，今天一切都很順利。」

    雲恩說：「媽媽漂亮嗎？」

    「我們拍了張照片。」孟筱喊了聲梁辰，「你的照片傳給我了嗎？」

    梁辰瑟地拿着他的手機來給孟筱，他在餐廳時拍的母子三人的合照，雲恩驚嘆媽媽還是像年輕時那麼漂亮，當然不可否認，沒有梁辰辦公室柜子裏那張合照上那麼燦爛。畢竟是病了三十年的人，能依然有如此清澈的眼眸，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正打算好好炫耀一下自己，江凜在廚房喊他：「把垃圾去倒了。」

    梁辰氣哼哼跑回來，瞪了他一眼，有得意洋洋地說：「現在你有的，我也有了，以後我再也不羨慕你了。」

    江凜懶得理他，催他趕緊去。

    晚上十點多，梁辰才帶着孟筱離開，江凜開車送他們，留雲恩一個人在家裏。

    冷靜下來的人，終於回了舅媽的消息，和她說對不起。

    舅媽還沒睡，很快就回覆：「沒有什麼對不起，舅媽也經常受不了你外婆，只能說是習慣了。她沒有惡意，但總是無意識地上海人，舅舅的性格你知道，舅媽如果天天和外婆吵架，這個家就不太平了。可是這樣不代表，舅媽喜歡外婆這種人，就怕也不喜歡。」

    雲恩把舅媽的回覆，了好幾遍，也許三十年來，媽媽無數次想過要回家，但一想到和外婆的爭吵，想到外婆的控制欲，她就退縮了。

    很顯然，媽媽的私奔，媽媽的未婚生子，媽媽偷家裏錢的事，會被外婆念叨一輩子，而她的性格那麼強烈，結果只會是一次次的天崩地裂。

    媽媽太極端，外婆也太極端，母女倆共同造成了這場悲劇。

    遇見渣男，是媽媽不幸運，可她拋棄自己的母親，終究是錯的。

    然而雲恩並不打算去彌補媽媽的過錯，或是代替媽媽補償外婆的缺憾，她多希望，外婆和她的關係，能撇開媽媽的恩怨，簡簡單單地互相着。

    可是要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改變性格，幾乎是不可能的，除了她來謙讓，沒有別的辦法了。

    事到如今，不可能再說什麼不往來的話，雲恩也不忍心。

    她給舅媽回覆：「我過幾天來家裏，我給你新做了鞋子。」

    放下手機，來到工作室，打開所有的燈，除了江先生的懷抱，就只有這裏，能讓她安靜了。

    江凜那一半的桌上，放着一雙剛做好的高跟鞋，是他曾經設計的大熱款式，雲恩沒記錯的話，都七八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