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將死 四十、班優於馬(二)
江水源乾淨利落地結束了自己的立論,山陽高中隊下意識看向計時器上的時間:4分55秒!
一看就知道是老江湖了。
等江水源坐下來,台下觀眾不管聽沒聽懂,都把巴掌拍得震天響,其中不少還是山陽高中隊請來的親友團,讓組織後援的蘭芳心裏塞塞的。
掌聲稍歇,山陽高中隊的主將黃東培站起身,同樣鞠躬致敬問好,不同的是他手裏捏着好幾張紙條:「今天我方的觀點是馬優於班。馬優於班,或者說是司馬遷撰述的《史記》優於班固撰述的《漢書》,這應該是絕大多數讀過這兩本書的人共識,也是兩漢以來學界的主流觀點,比如著名史學家鄭樵在《通志》的《總序》中就說『遷之於固,如龍之於豬』;南宋黃履翁也認為司馬遷之文『措辭深,寄興遠,抑揚去取,自成一家,如夭馬駿足,步驟不凡,不肯少就於籠絡。彼孟堅摹規效矩,其寄籬下,安敢望子長之風?』為何古往今來大家不約而同都這麼認為呢?原因不勝枚舉,但孰優孰劣應該不言自明。我等才疏學淺,姑且從以下數點論證馬優於班。
「首先,難易不同。以帝王本紀為綱、列傳表志為緯的正史紀傳體體例是由司馬遷首先開創的,班固不過因循守舊、蕭規曹隨而已,兩者高下立判。眾所周知,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從無到有、匠心獨運最考驗學者才能與魄力。由此可見,司馬遷才能與魄力勝於班固。
「其次,繁簡不同。司馬遷《史記》撰述自夏商以來直至漢武兩千多年間的史事,只用了五十萬字,要言不煩,綱舉目張,其中善足以獎勸,惡足以鑑戒,而且傳世名篇名句極多,可謂辭約而事舉、言簡而義豐。相比之下,班固敘述西漢兩百多年間的史事卻用了八十萬字。煩省不同,疏密相異。由此可見,司馬遷筆力與見識勝於班固。
「第三,文質不同。司馬遷《史記》富於變化,不拘一格,信筆寫來,繪形繪色,其述辯士則辭藻華靡,敘實錄則隱核名檢,為蘇秦、張儀、范雎、蔡澤作傳,則逞辭流離,亦足以明其大才,被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而班固《漢書》板滯木訥,千人一面,又毀貶晁錯,以傷忠臣之道。由此可見,司馬遷文采與史才勝於班固。
「綜合以上三點,我方認為馬優於班。」
黃東培說完再次微微鞠躬,同時暗自瞥了一眼計時器:3分20秒。儘管在把握時間上還略遜對方一籌,但他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畢竟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沒有超時扣分,沒有磕磕絆絆,更沒有用詞犯規,還能要求更多麼?至於用時短點怕什麼?短才更能顯示「狹巷短兵相接處,殺人如草不聞聲」的利落勁兒!
江水源聽完對方的立論也是暗暗點頭,對方主將表現很是驚艷,放在去年至少全府前三的水準。可見對方敢到淮安府中踢館,除了有大殺器外,辯手出眾也是底氣之一!
高鶴、儲泰松、錢忠明等三人的感觸又和江水源不同。他們相互對視一眼,眼裏滿滿都是驚訝與崇拜之色。估摸着要不是礙着還在比賽,恨不得現在就推金山、倒玉柱,衝着江水源納頭便拜:公明哥哥,收了小弟吧!
緊接着進入相互攻辯環節,首先由反方二辯駁正方立論,時間為3分鐘。要說之前的立論還能提前準備,那從現在開始,基本上就只能靠辯手臨場發揮了,比賽也進入最精彩階段,每個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對方二辯和儲泰松一樣,是個女孩。
她拿着剛剛草草寫就的紙條一字一頓地念道:「剛才對方辯友認為班優於馬,主要原因在於司馬遷好奇而班固雅平,《史記》蕪雜而《漢書》純正,並提出了三個論點,分別是《史記》尚有戰國縱橫家習氣,《漢書》則純然史家筆法;《史記》體例不純,《漢書》則全書統一;《史記》有違怨而不怒的聖人之教、中庸平和的尊經之旨,《漢書》則旁貫五經,深合教化之意。
「我方覺得對方辯友有失偏頗,首先《史記》雜糅先秦諸子與《春秋》筆法,富於變化,不拘一格,繪形繪色,文采斐然,正是《史記》勝出《漢書》之處,而非其短。其次,《史記》屬於正史紀傳體的草撰階段,《漢書》則屬於後面的大成階段,前修未密,後出轉精,理所當然。何況這些都是雞毛蒜皮、邊邊角角,我們不能以一眚而掩大德。第三、第三——嗯,就是以上兩點!」
台下頓時一片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