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殘明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寒夜
紫來橋上的江帆打了一個噴嚏,他無暇多想,匆匆來到橋對面的環形陣地,官道上的環形陣地已經完工,甚至在紫來橋北面開了一條渠,將桐溪中的河水引入深壕,在施工的過程中,各部隨時都在提點子,士兵相出的辦法,往往比桐城官吏的更有用。
江帆覺得有點可惜,把官道周圍挖得稀爛,他倒很想看看流寇來攻打,可能流寇多半不會來了,到時候還得費勁填回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前面有民夫在搭建木製的塔樓,壕溝上也有人在架木板橋,看起來並沒有停工的意思。
守衛的士兵查驗後,江帆找到了陣地中的龐雨。
龐雨面前站着楊學詩和侯先生,三人正在交談。
江帆到了龐雨身後道,「大人,流寇已至全椒,江浦、六合、南京戒嚴,這裏有何仙崖送來的信。」
龐雨立刻回過頭來,從江帆手中接過細細看了,何仙崖寫得很簡略,確定流寇到達全椒,屬於哪些營頭並不清楚,南京各衙門裏流傳出來的消息,則指稱是八大王、射塌天、掃地王、曹操所部。
龐雨把信收起,「全椒距離江浦只有幾十里,不能再有絲毫耽擱。」
江帆贊同道,「含山、全椒、和州、江浦都有流寇的消息,無論哪個是真的,流寇往東是確定無疑。」
龐雨轉向楊學詩,「確認無為州未見流寇蹤跡。」
楊學詩肯定的點點頭,「屬下往無為州派出了三組人手,一直到了無為州城,確認沒有流寇蹤跡,廬州方向哨騎在府城查看道路痕跡,並有抓獲廝養口供,廬州流寇分為兩路,一路往巢縣,另一路前往全椒,巢縣那邊收集到巢湖漁民的消息,看到流寇經巢縣往含山而去。」
「那我等在此確認流寇行動方向,自廬州分路前往全椒、含山,可能在江浦或揚州匯合,六合是必經之路。
以沿途獲取物資的難易程度,他們不會回頭走舊路往安慶,本官判斷流寇下一步動向,若搶到足夠船隻,會渡江進入江南,若沒有足夠船隻,則會北上向滁州、徐州。」
江帆和楊學詩同時點頭,這兩人就是龐雨的情報力量,雖然他們還遠遠做不到料敵在先,但比年初時候的茫然無緒又有了極大的進步,對流寇的特點和形態的認識慢慢成形,在幾天之內收集了下游的流寇動向,龐雨才能做出明確的判斷。
他轉向楊學詩,「哨騎能集結多少人?」
楊學詩悶頭想想道,「最多七十人,有些已經派出無法收回。」
「不再派出新的探馬,派出的儘量收回,今日申時前在南熏門外集結。」
龐雨看向侯先生,「侯先生擬以下軍令,炮兵立刻向樅陽出發,縣城步兵在明日卯時前做好行軍準備,北峽關、孔城鎮步兵,明日午時前到達縣治,水師應在明日午時之前做好出發準備。
擬好之後交親兵塘馬即刻送往各部。」
侯先生應了一聲,他有點緊張,因為這次他需要隨軍行動。
目前安慶水營和徵調船隻已經集結在樅陽,看龐雨的打算,最遲後天就要從樅陽出發,與流寇的交鋒不可避免了。
「大人,屬下有句話……」「以後侯先生都可直言。」
侯先生低着頭,「小人覺得,此次我營救援,應重在江南而非是江浦、六合,江浦六合要緊,乃要緊在江南渡口,而非是江浦自身。
若是直接在江北登岸,貿然闖入數十萬流寇之間,勝負殊難預料,何如直接入南京助守。」
龐雨眼睛快速眨了幾下,對侯先生笑笑道,「先生有句話說得不錯,重在江南而非江浦,但到底是如何打,要到了看形勢,若是流寇已經攻破江浦,咱們自然在南岸登陸協守南京。
但也未必只是江浦、六合,和州是漕督轄區,若是流寇在那裏搶到船,咱們也必須奪回碼頭,否則流寇同樣可以過江禍害江南。」
他只說到此處,侯先生知道龐雨沒聽進去,也不再多言,匆匆去了擬定軍令。
此時只剩下江帆,他對龐雨低聲道,「史道台可是准允了?」
龐雨搖搖頭,「他仍是說等等,甚至要確認英山霍山裏面是否有流寇,那麼大座山,半年也確認不了,流寇行軍迅速,若再耽擱便沒法救援了。」
龐雨說罷看向江帆,「我不敢說英山霍山沒有流寇,安慶也不是沒有一點風險,但同樣應該看到這一次的機會。
史道台有文官的前景,不願擔任何風險,我這個武官則不然,守備營若是不走出去,永遠是偏處一隅的地方力量。」
「那史道台那裏……」龐雨目光閃動着,按層級來說,史可法是他的頂頭上司,但史可法還有張國維這個頂頭上司,龐雨的軍費和器械對兵備道的依賴也不大,所以史可法那種上司的威嚴感一直在減弱。
「就說收到馬先生的口信,明日全軍到達樅陽,最遲後日必須出江,救援江南。」
……十二月二十八日,和州城牆下冒着縷縷白煙,各種損壞的竹梯桌案擺滿了牆根,城下擺了些流寇屍體,還有些傷重未死的人在哀嚎蠕動。
譚癩子把手含在嘴裏,快凍僵的手指總算又有了點溫度,他把張在眼前看了看,手背長了六七個凍瘡。
「快凍死了。」
旁邊的行客縮成一團還在不停抖動,他微微抬了一下腦袋看着譚癩子,「江北就是江北,南邊沒這麼冷。」
譚癩子蹲下來狠狠罵道,「亂說個甚,安慶難道不是江北,也沒這麼冷過。」
行客又把腦袋縮回去,「腳麻了,老子不想守了。」
譚癩子聽了往左邊看,幾個人正在緩慢的收拾一具屍體,那屍體是個老頭,臉上一片焦黑,是點鐵銃的時候自己炸死的。
和州城頭上擺了許多火器,但會填會放的人少之又少,城牆上大部分都是僱傭充役的人,未經任何訓練,光這附近就炸了三次,沒人再敢放了。
譚癩子晚上凍得睡不着,一天只能吃一頓,流寇攻城的時候,他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