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影的話來得突兀，但洛封和人影在愣了一下後也同時反應過來。

    洛封當即眼神複雜地看向那靜立的人影。

    樓道里幾乎沒有光亮，哪怕他如今視力遠超常人，也只能看見對方臉部的些許輪廓。

    饒是如此，他仍然是目不轉睛。

    因為他不知道，今天之後，他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這一位。

    哪怕他們這次的見面算不得相見，哪怕他們之間的時間，已經錯過了十幾年。

    「道長，那接下來的事就麻煩你了。」

    終於能停歇下來休息，洛封觀察到人影的胸膛在明顯起伏，整個人的樣子望上去卻沒有展現出多少的疲態。

    在虛影頷首開始掐指念訣後，人影也從他隨身的外套內兜里掏出了一本洛封十分眼熟的筆記本來。

    他見人影翻開了筆記本，在上面寫了幾行字，過了兩秒又自顧自地搖頭。

    「看來，蒲檢察官你對於貧道的信心不大啊？」

    即便走到邊上去，在牆壁前貼符佈置起來，虛影顯然也沒忘記留意人影那邊。

    聽到他蒼老中帶着幾分調侃的笑聲，人影就苦笑着回答：「我不是在苦惱之後能不能活着出去的問題。」

    「哦？」

    「我只是有點懊惱。」

    「懊惱？」

    「嗯。」人影感慨地抬起頭來，「我的這本筆記啊，原想等哪天我不在了，留給別人。結果我這趟進來反倒忘了這茬。如果我這次能和道長你逃出生天，那麼我記與不記也沒什麼區別；如果我這次留在了這裏，我也不好意思再托道長你幫我把這樣東西帶出去。所以……仔細想想，我以前還真是盡做些無用功。」

    在人影面前的不遠處，洛封對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至於虛影，在聽完他的話後也陷入了沉默，直到約摸是掐完了最後一個指訣，這才一甩拂塵，轉過身來。

    「貧道向來認為，這世間少有無用之人，也少有無用之事。蒲檢察官你大可不必如此心憂，此後若事不可為，貧道也會盡全力帶你脫身。」

    虛影的話不多，輕飄飄的幾句話間，洛封卻也聽出了些許的堅定之意。

    人影像是寬慰地笑了笑，來到虛影的身前，說：「我知道道長您心慈，我現在和您提起這事，也是為了提前和您通下氣。如果最後太過危險，我不求道長您帶着我活着離開這裏，我只有一個請求……把我的靈魂帶走，和我大哥一起，放進我小侄兒的身體裏。」

    「蒲檢察官？」虛影不由皺起了眉。

    「我知道我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不能入陰曹地府，從此淪為孤魂野鬼。我大哥也很清楚這後果。只是，我這趟來不光為了我的親人，更為了我個人的志向。我入職檢察院時，曾經高喊着願意為正義而死，當時覺得熱血，實際上也沒想過真有這一天，但說實話，我現在心裏不怎麼後悔。頂多是遺憾。」

    人影緩緩吐氣。

    「我和我女朋友雖然已經談婚論嫁，但我慶幸，好歹我沒將她的人生和我真正綁定在一起。我母親早亡，父親、親生的弟弟，之前也死了。講得俗氣點，我大哥死後，我就剩下小封他一個至親了。萬一我也去了，萬一劍臣哥他一個人沒辦法控制小封的情況，我怕我即便死了，去了地下，也會生出後悔來。所以，這也算是我的遺願吧。若是事不可為，我懇求您答應我這唯一的請求。」

    虛影撫了撫鬍鬚，既沒答應人影這話，也沒拒絕，只是說：「貧道縱然這次能順利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如果蒲檢察官你真有心護佑你那幼侄，你最該做的事就是保全你自己。」

    語畢，他向人影伸出了手，「好了，蒲檢察官。請握住貧道的手，厭勝之術自會同樣作用到你身上。等我們出了這地方，再對後事做計較。」

    人影點點頭，不假思索地握住了虛影的手。然而這時候，他莫名地轉頭，目光望向了自己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