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七十二回:無欺暗室_頁2
聖堂上她就在想,若是能讓迦樓羅大人用如意珠,幫他們找回父親就好,他們也不必想方設法地在此尋求立足之地,去尋覓甚至搶奪眾神的寶物。這不是將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了麼?可她知道,迦樓羅實際上也不是好說話的主,雖然態度溫和許多,實則也強硬得很。從骨子裏他是看不起他們的,更不會浪費神力滿足他們「無聊」的願望。否則,他怎麼會制定出那樣離奇刻薄的規矩來?
白涯再沒有說話了,傲顏也是,一圈人只有祈煥和聲寒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茗茗一直在埋頭苦吃,飯量真是不小,簡直是正常人兩倍大的食量。白涯也暗自在想,這會不會也與他作為共命鳥的身份有關。體力妖力的耗費,當然需要食物來補充。以一個身體承受兩個靈魂的說法他不是沒聽過,但頭一次見。這必然會讓補充的力量產生極大的折耗。現在,他只是個孩子,只靠大量的飲食或許還足以補給。可他長大之後呢?他對人類的感情,大概很有限吧,畢竟村民是那樣對待他的家庭。之後他會像其他妖怪一樣嗎?原本他就是個沒什麼常識與道德觀念的孩子,今後若要想方設法地活下去,恐怕會拋卻屬於更多人類的部分。
否則就會死。
他默默搖了搖頭。想這麼多不屬於他的事有些浪費時間。但沒辦法,關於自己的目的,誰都沒有什麼頭緒。想得越多,就越頭疼,他不得不想點別的轉移注意力。
好死不死,茗茗快速吃飽了飯,將碗扣在地上,忽然直勾勾地盯着白涯瞧。他本是不在意的,但這臭小子瞪着綠溜溜的大眼睛,看個沒完,他可有點煩了。
「幹什麼。」
比起詢問,這語氣更像是威脅,頗有一種「你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摳出來當響炮踩」的風範。不過茗茗毫無懼色,反而與他搭話:
「我聽你們說,你們是來找自己家人的。真好啊,我都不知道我爹長什麼樣。」
「」
這時候應該說些安慰的話,白涯知道。但是誰又來安慰他呢?算了,他也不需要,這孩子也不該需要——會被慣壞,會變得脆弱。想在亂世生存,就不能脆弱。
「我還記得呢。」君傲顏淺淺笑了笑,只是微皺着眉,「但那都是很早前的模樣了。我猜他現在,頭髮是該白了。說不定,已經蓄出長長的小鬍子了。」
她的想法還是太樂觀了,白涯也不想打擊她,畢竟自己也沒什麼好處。兩人的父親是死是活,還沒個準話,現在說什麼都是白搭。他覺得他爹命很硬,出過那麼多任務也沒什麼太大的意外,唯一一次,就是把娘的性命弄丟了。要說起來,他對他娘才是沒有記憶的。他爹有一幅畫,後來燒了,畫中正是自己母親的模樣,但時間過得太久他當真一點也不記得了。畢竟兩人從沒見過,也沒什麼感情,對母親所有的記憶,都是從父親口中得知的。
白砂從不避諱死亡。他從小帶着孩子,就算脫離了左衽門,想要讓日子過得去,還是離不開吃飯的手藝。他會的,只有殺人。
白涯見過太多次死亡,死是令人麻木的。他逐漸意識到,自己是無所恐懼的,這點甚至令他的父親感到為難。他自認為:死亡不是神聖的,卻是莊嚴的。由殺手深諳這點似乎顯得有些諷刺,但多少該對逝者保持尊敬。而白砂發現兒子某種程度上的遲鈍後,時常為此頭痛不已。人都是惜命的,殺手更該清楚,即使是嗜殺成性的人,輕視的也不過是別人的死。可為何白涯連自己數次置身於險境時,也沒什麼感覺?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覺得沒什麼好怕的,人固有一死,只是時間問題。
對自我的死亡的輕視,或許是對生的茫然。白砂開始懷疑,是自己對他母親的死過於輕描淡寫了。只可惜他還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兒子明白,自己卻已鋃鐺入獄,甚至流落他鄉。
「你想你媽媽麼?」
聽到這話,白涯忽然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君傲顏是在問茗茗。他自個兒茫然了一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應該想吧。」
「怎麼還有應該的說法?」
「想的時候想,不去想的時候不想。」
這話聽起來有點廢話的意思,可出自一個孩子口中,多少讓人感到奇怪。柳聲寒想了想,追問他說:
「苼苼想麼?你妹妹她會責備你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