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三十八回:清倉查庫
葉聆鵷只覺得一陣眩暈。先前吸進肺里的香薰像個積蓄能量的炸彈,在花的幻術綻放後於體內轟然爆發。她感覺自己的氣管里像是塞滿花粉似的,倒也不想打噴嚏,就是乾澀,伴隨着每次的呼吸愈發覺得蜇嗓子。她胸口的起伏很快,氣體的吸入與吐出更加急促。
寒觴伸出手擋住她的眼睛,張開手掠過眼前,手臂揮過的地方都呈現出被燃燒的空缺,像是有什麼高溫灼燙般使得幻象退散。這一幕,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繪着繁花的畫布從中央被一路燒斷。畫面有些扭曲,但更多的夾竹桃從空缺處伸了出來,飛快地生長。
寒觴的語速很快:「去開隔壁的門!」
陶姑娘忽然警惕起來,她一拍桌面,之前離開的那兩個丫鬟忽然破門而入。聆鵷嚇得眼都直了,因為她們根本不是人類的面貌。兩個丫頭長得是一模一樣,但身體卻棱廓分明,尤其是面部,似是個竹絲撐起來的多面體,上面糊着紙,連頭髮也是黑色紙條擰巴成的兩根辮子。是了,它們分明是出殯的紙人!它倆彎眼笑着,嘴也咧着,血一樣紅。它們臉蛋上刻意塗上的圓圓的腮紅,也像是兩個血窟窿一樣。
葉聆鵷腳下一軟。一個常年待在家中的大小姐哪兒見過這種陣仗?不過也不能怪她,這般可怖的景象從街上隨便拉一個人來看,也會當場暈過去的。尚且保持理智的聆鵷已經做得很不錯了。紙人丫鬟連走路都顯得很奇怪,左右的步子也不能邁得太大,不然會扯壞自己的框架。可它們邁出步子的速度也太快了,導致它倆的移動看上去幾乎是在飄移。
它們也不知從哪兒掏出兩把匕首,看上去也是紙糊的。聆鵷還沒反應過來,其中一個突然揮刀劈來,她側身翻滾,回頭卻發現那紙刀竟然深深扎進了木製的椅子上。它笨拙地抽着紙刀,想要用力將它拔出來。聆鵷連滾帶爬地繞開它們,紙人就在她身後追。它們發出可怕的嬉笑聲,像是小女孩在玩追逐遊戲似的。聆鵷看到牆邊放着一根雞毛撣子,立刻抓過來作為武器,步步後退,又用力朝着那兩個紙人揮舞着。雙方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但聆鵷還是甩不掉它們。別說是靠近門口了,別被那紙糊的刀扎個對穿已是一件難事了。
陶姑娘淡淡地笑着,上挑的眼角透着說不出的惡意。她被群花簇擁,而整個屋子的格局都完全變了,讓人分不清方向,也猜不出原來是什麼模樣。站在這兒,簡直像是身處於巨型花妖的內臟里——當然誰也沒去過,不知道那種鬼地方究竟什麼樣子,這只是種令人不適的形容。牆壁上有說不出的紋路,像堆疊在一起的花瓣被壓平,但那恐怕也不是牆,畢竟沒有牆壁那樣光滑平整。屋子裏的一切都像是在動,非常緩慢,就像是在消化的過程。
「拿出點兒陰陽師的傢伙來啊?」
又一次試圖近身無果後,寒觴扭頭看向謝轍。謝轍直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動作,讓人懷疑他簡直和那妖女是一夥兒的。
「你與她交手的時候,我一直在看。」
「我知道你在看。」
「我並不是光看着的。我注意到你們過招時,她有幾套法術,脫離了施法的媒介。」
「什麼意思?說直白點。」
「人類中修習所謂仙法的,對靈力的運用皆離不開媒介。除了像點火這樣微小的法術,僅僅引爆靈氣就可以做到。但她方才的幾套招式,沒有載體,是絕對無法施展的。」
「還能再直白點嗎?」
「那是妖術。」
天花板上灑下紛紛揚揚的花瓣,似是旋轉着下落,又好像只是雨水般縷縷平齊。落下來的軌跡教人無法判別,只讓觀者覺得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陶姑娘莞爾一笑。
「這位公子委實耳聰目明。這些妖術,不過是我小小的禮物,不成敬意。你們看這些花兒,難道不好看麼?」
「你聽不到它們的慘叫嗎?」謝轍冷冷地問,「每一根花枝,都有你害死的人在喊冤。」
「是嗎?」陶姑娘歪着頭,假意豎起耳朵,還將手比在耳邊,故作迷惑地問,「都說什麼了?我怎麼聽不見呀。」
她分明是人類——不僅寒觴如此判斷,連謝轍也在一定程度上如此承認。可太奇怪了,她怎麼能像妖怪一樣施展如此花哨而強勁的妖術?謝轍遲遲未出手的原因除了多做觀察外,他還在心裏做着估算: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