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四十五回:假以辭色
第二日清晨,迎着晨霧,幾人來到了湖邊。
水邊的濕氣尤重,那些曾一望無際的平坦景色都埋在薄霧裏頭。太陽未完全升起來,一切都很安靜,連蟲鳥的窸窣聲都顯得空曠。
「涼月君真的會在這附近麼?這麼幾個月過去了,怕早換了地方吧。」
慕琬有些懷疑,山海卻很自信占卜的結果。施無棄笑着說,凜道長敢打包票,不準的話用判官筆桿敲他的腦殼。阿鸞很想沒心沒肺地笑兩聲,又怕山海白他那一眼白到自己身上。
按理說霧早該散了,他們卻覺得眼前的景色越來越模糊。阿鸞想抓着山海,但他走的太前頭,她便左右分別拽着慕琬和柒姑娘的衣角。施無棄在最後面跟着,吹起悠揚的口哨。
繞着湖不知走了多久,慕琬有些煩了。
「別吹了。」
「我沒吹啊?不是你們誰接上的嗎?」
山海回頭看了一眼,淡淡地說了句沒有。阿鸞更是連連擺手,說自己不會口哨。
柒姑娘氣兒都不會喘,更別提吹口哨了。
那會是誰呢?
幾人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湖的方向。岸邊有一個隱約的輪廓,像是有一個人坐着。他們走過去,看到的確有人在湖邊垂釣。魚竿架在地上,他的手中捏着一片樹葉,吹着輕柔悠揚的哨聲。雖然仍有薄霧,但那個垂釣者的樣子卻很清晰。他半束着發,銀藍色的發冠刻着紫薇,衣服繡着木槿,面料似乎不錯。他穿得端正,規規矩矩,不像是專程來釣魚的。
哨聲戛然而止。他將樹葉丟到水面上,起了竿,又丟下去。亮晶晶的魚鈎一閃而過,上面分明什麼都沒有。
「這是在釣什麼?為什麼魚鈎上什麼也沒有?」黛鸞問他。
「願者上鈎。」
說罷,他忽然再次將魚竿收了起來,站起身,轉過來,端端正正向他們作揖。山海連忙回了禮。
「唔,你不釣了嗎?」她又問。
他不說話,只是淺淺笑了笑,再次作揖。他的臉看上去乾淨且樸素,一舉一動都文文雅雅,像個白面書生。
施無棄明顯注意到,他的眼裏各有一輪醒目的三日月。
「在下凜霄觀凜山海,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夕書文相·涼月君。」
「雪硯宗,梁丘慕琬。」
「在下施無棄。」
「你可以叫我阿鸞——這是阿柒。」
黛鸞拽了拽柒姑娘的衣擺。山海上前一步,從袖口取出了判官筆,遞給他。
「這是您的東西?」
「看來諸位是極月君引薦之人。」
「正是。」
涼月君帶着他們,在湖邊散起步。山海想多問他些什麼,他卻什麼也不說,不緊不慢地走着,身邊跟了一圈人。晨霧不知何時散盡了,一切景色都變得鮮明起來。
來到一處停泊的烏篷船邊,涼月君請他們上船,載他們游湖一圈。他們不知這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慕琬直白地問他,為何不詳細說說萬鬼志的事?
「不是說丟了麼,我看您倒是真不着急。」施無棄說。
涼月君再度鞠躬,雲淡風輕地說:
「無礙。吾且載你們看盡此地光景,在船上一一細說與你們。」
真是個書生吧,說話怎麼酸溜溜的。慕琬暗想。
到底誰丟了東西啊,皇上不急那啥急。施無棄心裏頭抱怨。
兩個人眼神交匯,似乎頭一次有了共同語言。
阿鸞倒無所謂,只要有好玩的事,她從不在乎本該做什麼,要發生什麼。她毫不在意地跳上船去,小船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山海看着他,不知他打什麼算盤,卻明白與這些走無常的心思都不能按照普通人那樣理解。於是他也走上船去。另外的人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麼。
小小的船滿載着六個人,迎着逐漸升高的太陽向湖中央駛去。
「吾在此地已駐足四個月有餘。這片湖冰雪初融的時候,吾就來到了這裏。」
涼月君撐着船,慢悠悠地說着。他們不說話,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在處理一件案子,此事,已將吾困擾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