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三百六十九回:夜住曉行
在吟鵷睡醒的時候,小小的客房裏除她自己外空無一人。
她起了床,四下空空蕩蕩,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人曾在這裏留下。她努力回憶了一番,記得昨天晚上見到一個美貌的夫人,自稱名為皎沫,曾與自己的妹妹一同行走江湖。她聽皎沫說了許多,可不知為何,一覺醒來竟沒記住什麼東西。難道是睡蒙了?還是說,有什麼讓人失憶的法術
她感到一陣不安,匆匆穿好衣服,走出房門。奇怪的是,整個旅店上下竟然沒有一個大活人——當然,死人也沒有。桌面上、窗台上、地板上,四處都積着一層薄薄的灰。這裏像是有一段時間沒人打掃了,仔細想來,床鋪似乎也算不上乾淨,她身上還帶着點土
這家店是怎麼回事?吟鵷心中湧起一絲惶恐,急匆匆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她完全精神了,殘留的一丁點倦意完全消散。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她也只是徒增不安罷了。
人呢?人都去哪兒了?
街邊的植物無人打理,長得有些狂亂。一些花盆是該順着太陽轉一轉的,但朝陽的一面已經十分茂密,幾個花盆已經因為重量不均從窗台上摔下來了。村里實在沒有人類的聲音,只有窸窸窣窣的小動物悄悄潛行。有大膽的老鼠從她面前橫衝過去,即使這點驚嚇也讓吟鵷的心臟打鼓似的跳個不停。
她的腦內很輕易地浮現出了一個場景:之前那個被嗔恚之惡使佔據的鎮子。所有人最終都會消失,被吞噬,或許會留下屍骨,或許不會。往好處想,這裏的人可能都撤離了,往壞處想便是骨頭渣也沒剩下。但說不定,這就是這樣的一個鎮子——曾有誰盤踞於此。
不可能!
吟鵷用力地甩了甩頭。她很快否定了這個假設,因為她分明是同皎沫一起來的呀。可她又仔細地重新回憶,昨天在村子裏,她可曾記得任何一個路人的面容?好像真的沒有,印象里只是有人而已。確實有吧?那旅店的掌柜、賬房,還有其他客人,都長什麼樣子?
她真想不起來了。就算她再怎麼拼命地回憶,昨天印象里出現過的人影,她一個也都不記得。唯一記得清楚的,只有皎沫那張美麗而憂愁的面容。她太真實了,真實得令吟鵷反而去質疑其他事物的真實性了。
可她去哪兒了?她就這麼走了?沒有留下任何訊息。不,吟鵷甚至感覺到她像是沒有來過似的,昨天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瑰麗的幻覺。那幻覺讓她很難懷疑。可這之外,她再也找不到什麼能夠說服自己的東西了。
像是被什麼欺騙了似的。吟鵷心裏很堵,她既害怕,又難過。她本該記得所有皎沫夫人告訴她的事,關於她妹妹的、和妹妹朋友們的事。可就像是一場夢,隨着她在現實里待的時間越久,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就會越黯淡。
還是說,當下的所謂現實才是一場奇怪的夢呢?
「不是夢。」熟悉的聲音說,「這裏的確是現實。你所來到的這個地方,是一處被惡使所榨乾的土地。我稍微調查了一下,似乎是慳貪之惡使所為。村子裏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值得她帶走,於是她設法擄走了人力作為備用資源。」
又是惡使嗎但,昨天的幻象是?
「幻象?」鶯月君迷茫地說,「我昨天不在呢。我以為你只是隨便挑了個地方休息呢。這裏已經沒有什麼殘存的邪氣了,我當你很會選地方呢。」
難以名狀的惶恐攝住了吟鵷的心魂。
有什麼東西失控了,是她無法控制的東西——她自己,還是其他什麼外物?她卻沒有任何辦法,這令她失落萬分。她難道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斷了嗎?
「你的狀態好像很糟糕。」鶯月君這樣說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本想將所有的事都藏在心裏,自己處理,但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事已經有些超過她的個人能力了。她在權衡,權衡自己應不應當將自己的困惑說出口——說給這個侵入自己思想的、立場難辨的六道無常。
「你最近一直在拘束着自己嘛,我知道,想要敞開心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出於對你的尊重,我也不會到你更深層的思想去,窺探你想要藏起來的、我不該碰觸的東西。我也知道,你並不信任我,只是出於對生存下去的需要才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啊,你只是個平凡弱小的人類女子,論法術打不過什麼妖怪,論蠻力也比不過強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