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二百六十八回:怒從心起
尹歸鴻還沒有習慣孤獨——相較於神無君,他不過活了須臾片刻,又憑什麼該有這千歲之人的覺悟?道理再怎樣淺顯,話說到嘴邊,都沒有力量。
天空接連響起幾震驚雷,閃電像是這黑天的裂紋。四起的狂風沒有緣由,將他們吹得東倒西歪,站也站不穩腳跟。神無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這可悲的年輕人重新攥緊刀柄,一點點、一點點地將燼滅牙抽出地面。咔嚓——在刀尖離開的一瞬,那細小的刀縫突然擴散出網狀的裂紋。灰白的大地瞬間支離破碎,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就好像地面是雪做的一樣。
尹歸鴻一步步靠近。
神無君的眼睛與常人大不相同,就連謝轍也無法看到他所能勘破的東西。他這雙陰陽顛倒的眼,是由內而外解讀事物的,換句話說,他所見的往往是事物最本質的部分。那麼,這雙怪異的眼睛,又看到了怎樣怪異的景象?
「原來如此。」
「什麼?」
謝轍可不知道他看明白了什麼。在他們「普通人」眼裏,尹歸鴻的每一步靠近都使得天狗冢內的異象更加劇烈,而他身上沖天的靈力恐怕也只能被理解成妖氣。而在神無君眼中,他分明看到一個天狗的面孔——巨大的、可怖的、猙獰的天狗,就附着在尹歸鴻的身後。那些妖氣在他眼裏清晰地刻畫出它的模樣,正如尋常人所能看到的天狗一樣。但這場面若是出現在神無君眼中,可就太奇怪了,這般具象化的事物不該是他能看到的東西。如此想來,在其他人的眼裏這又會是什麼?
至少這模樣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只是太久沒見,難免有些感慨。原來根本無需擔心驚擾什麼天狗的亡魂它們的始祖,從事態最初就注視着一切。而這份清靜被驚擾的憤怒,也由始祖的意願憑依到尹歸鴻的身上去。此等怒火不同凡響,甚至從開始就註定了結局。
究竟是尹歸鴻利用了這股力量,還是這股力量寄生在他的身上,這已經不重要了。當下如何讓其餘幾人保住性命才是要緊的事。在這天翻地覆的混亂中,原本與寒觴和霜月君糾纏的那個天狗,在這股作亂的狂風間竟然隱匿了蹤跡,不知是它自發的行為還是其他不可窺視之物的意願。原本與天狗纏鬥的九尾狐落到地上,化身成人類的模樣,沒有猶豫便從短鞘中抽出長劍。他的氣息尚不平穩,方才的戰鬥也令他元氣大傷,但他知道此刻不能退縮。謝轍的劍也已經離開劍鞘,在方才抽劍的那一刻,狂風似乎更猛烈了。
此地的重力本就不同尋常,現在更令人寸步難行。他們光是將劍握在手裏就已經很困難了,更別提如何揮舞。這一切阻力在尹歸鴻眼裏都是不存在的。他越走越近,妖力在他背後的混沌之物與他自身間流竄,電流似的。那究竟是什麼鬼東西?謝轍也看不清它到底是什麼,難道真的是尹歸鴻憤怒的實體?雖說實體產生的靈體相當微弱,但若用靈力鑄造實物,那絕對是個令人瞠目的考驗。但不論如何,這混沌在普通人眼中是看不見的,在這裏發生的一切都只像是一場異常的天災。
當尹歸鴻近到一定程度時,他抬刀斬出一陣刀氣,如張着血盆大口的惡狗迎面撲來。神無君在這亂象中站定,以陰陽雙刀的刀氣回擊。兩股力量碰撞在一起無法化解,只是在接觸的剎那反彈回來,肉眼可見的靈力爆發出一陣眩光,轉瞬即逝。燼滅牙的刀氣在掠過尹歸鴻時,仿佛無事發生般拂過面頰,連刀毒也不會造成傷害。此刻,他的意志幾乎與這把象徵畜生道的妖刀融為一體。但神無君的刀氣依舊凌厲、瘋狂。在它即將朝着幾人襲來的一瞬,一抹綠色的影子突兀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是一柄撐開的傘。霜月君落到他們面前,長發在風中狂亂而恣意。她一個弓步將葉隱露擋在三人面前,如盾牌般堅不可摧。刀氣彈在傘面上時,竟出現金屬碰撞的清脆聲。倘若是一般的傘,怕是在張開前就已經被狂風扯碎了吧。霜月君竟手持妖傘,巋然不動。
她的頭繩被吹散,長發在空中亂糟糟地舞動。那一刻,謝轍突然發現了什麼。在霜月君的頸後,似乎有一塊不起眼的瘡疤。那是胎記,還是別的什麼?他過去都不曾留意,至少從未認真注視過霜月君的背影。當下,他的天眼察覺到這處異常,便再也無法忽略。只不過現在並不是詢問的最佳時機。
「你帶他們離開。」神無君對霜月君說。
霜月君皺着眉略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