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零四回:不重要的
梧惠一刻不停地在街上奔跑着。
她一面跑,一面叫喊着,不知疲倦,也誠然不會感到疲倦。
「極月君——」她接着呼喊,「瑤光卿!你們在嗎?你們在哪兒?」
路邊的街景,淨是些她熟悉但不完全相同的樣子。根據記憶拼湊出的圖案就是這樣。徒有相似的外表,與客觀真實存在或大或小的差別。它所復現的,只是當事人所認為的景象。何況這條街在現世中不存在任何對標之物,畢竟,它就是上次梧惠所造訪的、屬於他人認知的「某個地方」。
也就是說,並非真正屬於那個擁有涼茶鋪的街道。因而她要找的人們,自然不在此處。何況那些朋友,在此刻也未必入夢。她隱隱能想來這些,就是不肯放棄。
「別吵了。」一個聲音響起,「隔着八百個夢境都能聽到你在嚷嚷。」
梧惠立刻剎住腳步。她猛一轉身,看到鶯月君就正正地站在她面前,站在她所跑過的位置。她單手叉着腰,配上那張精緻的、雕琢過的臉龐,算得上風姿綽約了。只是她身後的那個涼茶鋪,襯得場面有些滑稽。梧惠很清楚,剛跑過的地方可沒有這個鋪子。
「鶯月君!」她迎上前,「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們只有你能聽到我嗎?」
「千千萬萬個我常駐於千千萬萬的夢,自是清楚每一處夢所發生的事。」鶯月君理所當然地說,「我們距上次見面,在現世的時間似乎沒過多久吧?你這次倒是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身處夢中了。這樣的人並不多見。」
「我就是帶着目的來的。」梧惠緊緊按着前胸,堅定地說,「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這次,我必須找你們問個明白。我曾問過你們莫——如月君的事,你們一個兩個支支吾吾,還把我從夢裏趕出去。我現在可都知道了,就是知道得太晚!」
梧惠的語氣帶着譴責,帶着抱怨。這些情緒十分顯着,尤其在夢中得以放大。鶯月君拉過一旁的長凳坐下來,語氣中也有幾縷與梧惠相似的不耐煩。
「我得解釋一下。首先我們沒有任何人趕你走,而是因為,你確實處於甦醒的邊緣。對你來說,那個問題是很重要的吧?你應該有過類似的經驗吧:在甦醒前,重要的事永遠無法得知。這邊是一種『夢的詛咒』。你還不擅長控制夢中的事,時間的流速很容易受此影響。那時,你本就快要醒來,我們不論告訴你什麼,你的腦袋都會覺得那是『重要的事』,然後在醒來後連同之前所得的信息忘得一乾二淨。可別覺得我騙你,只是沒真這麼發生罷了。」
經過鶯月君慢條斯理的說明後,梧惠稍微冷靜了些。她坐在鶯月君對面的椅子上,桌面不知何時又多了兩杯涼茶。當下的景象,與上一場夢如此相似,只是少了另外兩位至關重要的茶友。梧惠沉默半晌,看着鶯月君飲下茶水,又接着說道:
「好吧。你說的這些,我雖沒太明白,但我相信您沒有惡意。可我已經從如月君那裏得知了一件重要的事莫老,莫玄微,是他殺的?他殺死了莫惟明的父親——同時也是自己的父親。這件事是真的麼?他沒有騙我吧?」
「你雖這麼問,心中早有了答案才是。」
鶯月君放下杯子,神色坦然。看來,如月君並沒有對她說謊。實際上她也知道,這是沒有必要的,求證這件事沒什麼意義,但梧惠還是忍不住問。大概,是因為她實在不想相信。
「怎麼這樣」她的眼神是那麼黯淡,「我真不敢相信,事情會這麼——這麼複雜。那麼他成為六道無常,是因此犯下了弒親的過錯麼?可、可是人類存在這麼久了,人間發生形形色色的事雖說這麼講有些冷血,但親人間相互殘害,在那些無可奈何的時代背景下,已不算是稀奇的事——怎麼能算這麼大的罪過呢?」
梧惠的話有些沒邏輯,但這只是表象。在她自己的夢中,鶯月君很容易感知她真正想要表達什麼。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你是想說,歷史上第一位鶯月君,桜咲桃良生前發生的事吧。的確,他們都實實在在犯下了弒親之罪。可是,如月君並非因為這個理由,踏上走無常這條路的。他成為六道無常,是因為他需要、也必須成為無常。他沒得選。」
梧惠直言道:「我聽不明白。你就沒有通俗易懂的說法麼?」
「沒這種好事。若一兩句就能說明白,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