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風月 第289章我替人問您幾句話
這不知是哪裏,半推起的窗外是陌生的景致。遠處青山蔥蔥鬱郁,隱有藥香襲人。宮靜有些糊塗,雲杭府附近有這種地方?再看宗政三姑娘,一襲鵝黃帶風帽的素麵風衣裹住她玲瓏身軀,小臉潔白細膩,紅潤有光。
宮靜忙福身一禮:「妾身見過三姑娘。」
宗政恪腳一移,不早不晚地避過了宮靜的這個禮,又示意宮靜落坐:「宮夫人,您請坐。」
柔順地點點頭,宮靜在木桌旁的長凳上款款落坐,腰背挺直、儀態優雅。宗政恪也跟着坐下,同樣腰背挺直、儀態優雅,平靜地說:「這次請您來,小女有幾句話想要替人問問您。」
宮靜肅容道:「三姑娘但說無妨,妾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不知,您是替何人問話?」
宗政恪面無表情道:「宮夫人最好不要打聽。」
宮靜神色微變,微微垂首,恭敬地道:「是。」
「您不必緊張,那位要問的話都是些陳年舊事,於您無礙。倒是小女自己,很想知道宗政家的學宮地圖,您是怎麼得到的。若小女猜得不錯,應該是宗政家頗有地位的族人幫了您這個大忙吧?」宗政恪眉梢微挑,帶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
宮靜沉默了片刻,低嘆一聲道:「妾身想過,您會有此一問。只是此事關乎那人一生名譽,妾身……」
「做出這等背叛家族,里通外人盜取族中重寶的事兒,此人還有什麼名譽可言?」宗政恪冷硬道,「宮夫人也不必擔心小女會對此人如何,事情既已發生。小女又不是族長,只想知道事情始末,以防信錯了人而已。」
宮靜苦笑道:「他只是被妾身蒙蔽,其實並不知道那東西的重要性。而且之前,妾身也沒有肯定的把握,學宮地圖就藏在那本書里。」
「說罷,他是誰。小女不會對他做出什麼事來。只想有所防範。」宗政恪冷冷道。「畢竟小女很快就要進京,到時候或與此人要打交道。」
宮靜看向宗政恪,忽然莞爾笑道:「三姑娘您不必動怒。其實他將那東西交給妾身,您的大伯祖父是知情的。這只是妾身與宗政家的一樁交易而已,宗政家用一個可能交換到了足夠的利益。」
宮靜的笑容,看在宗政恪眼裏非常刺眼。且可惡。這女人一直不動聲色,卻似乎能輕易左右自己的情緒。實在不容小覷。然而她的心底深處,不知為何又漸漸生出幾分驕傲來。只是這不合時宜的驕傲,很快就被她壓進深不見底的心之深淵,且有幾分羞惱。
於是迎着宮靜的目光。宗政恪慢慢道:「那麼宮夫人,您扔下襁褓中的女兒,獨自逃出天幸京。是否也是得了此人的幫助?這個人,應該也是您的裙下之臣吧?」
對方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譏誚。宮靜只覺心頭怒火在翻湧,卻只能勉強壓抑下去,正色道:「妾身與那人乃是君子之交……」
宗政恪打斷宮靜的話,諷刺道:「呵,您算得上什麼君子?且不說您是女子之身,便是您拋棄女兒獨自逃生之舉,也遠遠稱不上君子所為吧?」
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這樁心中隱痛之事,宮靜即便再想活着報仇,也覺得難以忍受對方的無禮。她沉默下去,緊緊抿住嘴,不發一言。
氣氛凝滯,足有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宗政恪才又道:「既然您執意要保那人,小女也無可奈何。此事您不說,小女自己也有辦法查得到。小女要替人問的第一句話是,當年您棄女出逃,其中可有什麼隱情?」
宮靜緩緩抬眸,直視宗政恪,疑惑問道:「為何您一定要問妾身的這些過往?請恕妾身食言,這些事是妾身心上傷疤,妾身無意再度揭開。」
「哦?這麼說,您這是不想報仇了?」宗政恪威脅道。
宮靜咬了咬牙,將眼睛一閉,悽然道:「三姑娘殺了妾身吧!那些事,妾身這輩子都不願意再想起。您宅心仁厚,為何要強人所難?!」
她態度竟然這般堅決,她不是為了報仇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嗎?宗政恪有些不解,但她必須知道答案,便低聲道:「您可知宿慧尊者?」
宮靜仍然閉着眼睛,回道:「自然!」
「尊者天眼神通大成,可觀人吉凶禍福。」宗政恪面不改色地吹噓着自己,觀察着宮靜的神色,慢條斯理地道,「有一年,尊者忽有所感,冥冥中有一個鬼魂在向尊者不住祈求,祈求一個真相。」
宮靜睜開眼睛,看向神情認真的宗政恪。為了報仇,她早就將尊嚴踩在了腳下,又怎麼害怕提及過往?方才她確有幾分氣惱,但大半都是演戲,為的就是試探出來到底是誰想知道自己這些陳年往事。
果然,這位宗政三姑娘想必要向宿慧尊者交待,所以才露了口風。宮靜心中暗笑,表面仍然是凜然之態,淡淡地道:「尊者好大的神通!」
「那個鬼魂生前是被人活生生勒死的。不僅如此,她曾經遭受過極其慘烈的凌虐,骨頭斷了十四根。她的手筋、腳筋曾被挑斷過,後來又接起來,勉強能走路、做些輕省的活計。她的牙齒被敲落、舌頭被拔去,所以她一直無法說話。」宗政恪滿意地看見宮靜漸漸慘白了臉色,繼續道,「她叫啞娘。哦,對了,她的腰上有一個紫紅色的胎記,像是一朵艷艷的桃花。」
宮靜失神喃喃:「啞娘,雅娘,那是我的雅娘,我可憐的女兒……」
「她自稱是天幸國的順安公主,十歲和親大漠金帳汗國。」宗政恪縮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似乎在給予自己力量,僵硬冰冷地講述,「當年她便被折磨得幾乎喪命,被扔進了流沙河。雖然幸被天一真人和臨淄王所救,但三年後她又死於一條白綾。」
「她苦苦哀求尊者,請尊者尋到她的生身母親,幫她問一問,究竟是何等的要事,讓她的母親拋棄了她,留她獨自一人在那虎狼之窩,備受欺凌,最後慘死。」宗政恪喉中微哽,啞聲道,「娘親既然生下她,為何又拋棄她,她只想要一個交待!這個交待,遠比幫她報仇更重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