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術之王 第18章黑霧深廊,禍起蕭牆3
「是殷九爺他們來了。」官大娘說。
我出了西屋,與官大娘並肩迎出去。
將要出大門的時候,官大娘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轉臉望去,官大娘臉頰上竟然掛着亮閃閃的淚珠。
「今晚,我看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東西。我從年輕時就知道,以自己的天賦與資質,永遠都不可能達到『天眼通』或者『開天眼』的境界。所以,只能是意外——人生少不了意外,就連生與死都是意外,意外來了,誰也逃不過。不過,我並不怕意外,因為人活一世,重質量不重數量。千古艱難唯一死,我迷戀死亡很久了,因為只有死,生命的桎梏才能徹底打開,讓我去看見那些活人看不見也觸摸不到的。謝謝你,石頭,你就是打開我生命桎梏的那把鑰匙,謝謝……」她說。
奇術領域中,不少派別能夠通過特殊的修行方式達到「開天眼」的極高明境界,「天眼」一開,人類世界中的種種困惑就都迎刃而解,看到哪裏,哪裏都通通透透的,沒有絲毫遮掩。所以,「開天眼」是奇術修行者們的畢生追求。到了藏密、密宗的領域,修行僧侶將這種奇術叫做「天眼通」,是「五體神術」的其中一種。無論哪一種稱呼,都形象地描述出了這種奇術修煉成功後的「大徹大悟」狀態。
我的心情頓時變得極為晦暗,因為官大娘的這些話等同於臨終遺言。
意外,給人帶來的全都是傷、病、痛、死,任何一個家庭或者一個人都很難承受意外的沉重打擊。至於生命桎梏,則是跟「一了百了」相聯繫的。在哲學家看來,人的生命過程就是「受苦受難受折磨」的艱辛歷程,只有死亡,才是這些苦難的永久解脫之法。所以,官大娘提及「生命桎梏、迷戀死亡」,自然已經有了「必死」的預感。
「大娘,別說這些喪氣話,你要是出意外,曲水亭街鄰居們老了還能指望誰?」我試着勸解,但眼圈一紅,喉頭也哽咽起來。
「人生自古誰無死?」官大娘慘笑着說,「更何況,走無常的人活着也跟死了沒什麼兩樣,早就忘了『怕死』兩個字怎麼寫。我時常想着,也許只有真正死了,到了那邊,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她放開手,仰面大笑,跨出門去。
我在門內怔住,竟然無法像她一樣灑脫地面對生死。
「殷九爺、崔二爺、康爺、宗三哥、湯四哥。」官大娘在門外與來的人打招呼。
來的人全都低聲應答,魚貫而入。
那五個人我全都不認識,只覺得他們的衣着、面目極為普通,與菜市場上的販夫走卒並沒有什麼兩樣,渾身都帶着老濟南人獨有的土氣。
夜真的很暗,他們從黑暗中走出來,就像永遠活在暗夜裏的荒野遊魂一般,一行一動,悄無聲息。
實際上,像殷九爺、官大娘這一類人在平安無事的和平時期都是被老百姓淡忘的,只有起了風波的時候,大家才會將他們奉為上賓。極少人能有未雨綢繆的大智慧,而是只懂得臨急抱佛腳。
「小官,大家先給老夏上柱香吧。」先進來的禿頂老頭說。
他沒有正眼看我,而是用眼角餘光斜斜地瞥了我一眼。這是夏家的喪事,但很明顯的,他眼中只有官大娘。
官大娘就跟在老頭的身邊,連聲答應:「是是是,殷九爺,請跟我來。」
跟着,她揚聲吩咐:「石頭,去靈棚里跪着,答謝幾位前輩上香祭拜。」
我趕緊回到靈棚,屈膝跪倒。
五個人進了靈棚,殷九爺又瞥了我一眼,淡淡地問:「小官,這就是夏家的獨苗兒?」
官大娘躬身回答:「是,他的名字是『天石』兩個字,小名叫石頭。」
殷九爺有着一個瘦長的鷹鈎鼻子,眼睛不大,但眼珠子很亮,如同兩點鬼火。
「哼哼。」殷九爺搖搖頭,冷哼了兩聲。於是,跟在他身後的四人一起哂笑起來。
「夏家完了。」有個人直截了當地說。
「這孩子的面相太死板,無棱無角,無透無漏。說好聽點兒,是老實忠厚傳家之相,說難聽點兒,是冥頑不靈愚笨到家……夏家代代英雄,在咱們這一行里算是奇術世家,可這孩子往這裏一跪,再吹什麼都白搭了!」有人附和。
我臉上火辣辣的,卻無言以答。
「怎麼那麼多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