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十一郎！

    他就是日本劍道的巔峰代表，活在世俗界的第一劍客。

    一身灰色武士袍，花白的頭髮在腦後挽了一個髻，步伐沉穩緩慢，顯示出他也已經不再年輕了。

    雨幕中，無數景仰的目光都投向這位老人，這位被尊為日本劍客宗師的大人物。

    仿佛，剛剛死去的那兩人已無足輕重。

    柳生十一郎腰間一柄超長東瀛刀，刀鞘古樸而滄桑，這柄刀，傳自戰國時期，第一代家主柳生宗嚴手上，歷經五個世紀，早已成為家族的權力象徵。

    啪！柳生十一郎踩着雨水站定，冷竣的眼光瞧向那個年輕人，看似古井無波，實則內心十分震動。

    當年，柳生十一郎不過弱冠年紀，跟隨父輩兄長從緬甸深入雲南，本以為可建功立業，從滇南殺到京華，再創日本武士傳奇史詩。不料尚未出半個滇南地界，就遭遇了一支部隊正面狂攻，那一戰，徹底顛覆了柳生十一郎的認知！

    在日本被大肆宣揚的東亞病夫，竟然搖身一變，個個如蛟龍猛虎，瘋狂暴虐，殺到興頭上，有人甚至豪飲鮮血，嚼着敵人的肉，揮舞砍刀，最終拉爆手雷，同歸於盡！

    哪裏還是任由宰殺的羔羊，分明比魔鬼還要血腥、殘忍，讓柳生、宮本兩大武士家族的人們寒到了心底，毫無取勝之心。

    他的父輩，他的好友，都在那場戰役中慘死在異國他鄉，屍骨無存。狼狽逃回東京的殘兵，僅剩下寥寥四人。

    自此之後，柳生一門立下族規，任何人終身不得踏上華夏土地！

    四十年過去，為了家族繁衍生息，這條鐵律依舊沒有動搖。但是柳生十一郎的心底，卻永遠橫着一道過不去的心結……

    對華夏武學的敬畏，對華夏武者的恐懼……

    今天，看到這個年輕的華夏人，埋藏在心底的一幕幕慘烈場景又浮上心頭，柳生十一郎內心深處掀起了陣陣驚濤駭浪。

    日本劍道遲遲不敢走出國門，最根本的緣由其實還在他身上，他深知華夏武學源遠流長，日本的劍道無異於班門弄斧，自取其辱。經過這麼多年的等待，以及柳生家族搜集到的信息情報，他才敢放出大野圭司這個得意弟子，去澳門黑拳試探一二，做為急先鋒，探探水深。

    哪料，這潭水尚未探到底，大野圭司就殞命於擂場上，從那一夜起，柳生十一郎憂鬱的老臉又多了幾分皺紋和絕望。

    眼前這個年輕人，化成灰他都認得！

    就是他，將大野一擊斃命，碎成了血塊肉糜。

    深深呼吸間，那一個個揮之不去的片段仿佛又重現眼前，柳生十一郎慢吞吞開口了：「閣下為何要肆意踐踏生命，毀壞劍道館？」

    這話在人們聽起來，似乎飽含了上位者的雲淡風清，波瀾不驚，連對方的無禮都可以忽略，宗師就是宗師，氣量完全不同於販夫走卒。

    實際上，柳生十一郎是怕啊！心中膽怯，想大事化小而已。否則，未來真的很難預料，一個年青人就能殺上門來，他會沒有師門，沒有宗族親朋嗎？解決眼前的紛爭雖然重要，預防未來的糾纏更關係到整個柳生家族的安危。

    「你問我為什麼？」葉凡冷笑起來：「踢館還要理由？你們敢妄稱世界第一，就應該時刻做好接受挑戰的準備。」

    不少人聞聲抬頭，仰望那塊七零八落的匾額，一塊牌匾，碎了可以再造，但這世界第一劍道的名頭，今天之後，還會存在嗎？

    柳生十一郎微微點頭，說道：「明白了。那麼，是否我接受閣下的挑戰，便可以結束這場爭鬥？」

    「自然要分出勝負再言其他。」葉凡給了他一個希望，笑着抬手：「亮你的刀吧！」

    柳生十一郎暗中鬆了口氣，卻上下打量着對手，沉聲反問：「你的刀劍在哪裏？」

    「哈哈——」葉凡仰天大笑，笑聲震得人們耳根發麻，好像釋放了什麼魔法。

    不少人捂住耳朵，膽怯地向後退去，再次讓出了一大片空地。

    「無處不在！」笑聲攸然收起，這四個擲地有聲的字砸在人們心坎上，蓋過了細密的雨聲。

    柳生十一郎用力點了下頭，摘下腰間長刀，緩緩向前踏出一步。

    四處橫流的血水淌過木屐，向下水道流去，一老一少兩個身影在雨中冷冷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