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疾 27.第一更
翠濃和青蘿見自家小姐從小花園裏出來,先前粉嫩的小臉,忽然變得慘白,忙上前扶着她問:「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殿下為難你?」
伶俜擺擺手:「沒事,我們回靜欣苑。」
嘴上是這麼說,其實兩條腿都已經開始發軟,手心也冒出了一層冷汗。宋玥的言行舉止實在太匪夷所思,這哪是對着一個才見過兩面的小姑娘,尤其是那眼神,伶俜實在是太熟悉。無論她對他有多憎惡,但確確實實跟他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兩年,也有過許多次的同床共枕,即使對他並不算了解,但那眼神她見過太多回,每次兩人獨處時,他就常常那樣看着自己,深沉似水,專注得會讓人以為他看在眼裏的人就是唯一。但伶俜知道那永遠只是錯覺,因為除卻那眼神,他待她有時候比低賤的下人還不如。
回到靜欣苑,伶俜直接爬上自己的小榻,蒙在錦被中說是乏了要休息。沈錦想她許是回門累着,將被子給她蓋好,又讓丫鬟都下去,別擾了她,自己也悄聲出了門。
可伶俜哪裏是真的想睡,不過是因為見了舉止古怪的宋玥,腦子亂成一團麻,想要鎮靜下來罷了。屋子裏清靜了,她的腦子也就慢慢清明了些。想到剛剛宋玥泛紅的眼睛,說話的語氣,無不在是告訴她,那混蛋跟她一樣,也帶着上輩子的記憶回來了。
那樣的亂臣賊子,不是應該被打下十八層地獄麼?怎的還能這樣輕輕鬆鬆回來,繼續做他風光的魏王殿下?
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回來之後的宋玥,到底想作何?他不是應該去找裴如意麼?在她這裏扮甚麼苦情?難不成還想着她去給他做小妾,任他苛待?他以為他跟狗一樣撒尿佔地盤麼?上輩子是他的妾,這輩子就還是?
伶俜又恨又怕,躲在被子裏啐了一口,心裏想着,就算她和沈鳴還沒圓房,那她也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日後還能封誥命,跟上輩子還沒來得及出嫁全然不同。就算沈鳴還是只活到十八歲,宋玥一個皇子難不成還要強娶個寡婦做妾?
這樣一想,她便微微釋然,不論如何,這輩子她的丈夫已經是沈鳴。
因着魏王明日一早就要啟程返回藩地,這晚的侯府十分熱鬧,據說是沈瀚之設宴專程為宋玥踐行。寧氏沈錦都去了筵席,只有伶俜尋了個身體不適的藉口,一個人躺在靜欣苑。因為實在怕被宋玥看出端倪,若那廝真的跟她一樣也是再活一世,又知她是重生而來的謝伶俜,只怕會當她仍是他的所有物。
那混蛋可是敢造反的亡命之徒,又是身份尊貴的皇子,若是發起狠來要把自己搶走,如今的沈鳴定然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她如今只能躲一回是一回,惟願他趕緊回藩地。
好在本朝對於藩王回京都有嚴格的規定,如今宋玥確定了離去的日子,定然是不能再多逗留。隔日便率領浩浩蕩蕩的魏王府人馬,離開了京城。
伶俜總算是鬆了口氣,就算按着上輩子的軌跡,宋玥再回京,也是兩年之後。她還有足夠的時日謀劃,不再跟他沾上半點關係。說起來,如今她最大的期望,就是沈鳴不要出事,安安穩穩活過十八歲,她這個世子夫人也能坐了實。
不過想到若是沈鳴這輩子好好活着,等到了及笄的年齡,她就得和他圓房,日後還會生兒育女,她又有點忐忑不安。
她對這種事並非一無所知,但上輩子所有有關於此的記憶,都糟糕透頂。和宋玥在一起,從來都是不甘不願,宋玥也從不是體貼耐心之人,蠻橫粗暴,那些隱秘的房事,便全是羞恥和痛苦,所以她對這件事從來都是排斥抗拒的。
重生之後,她甚至不想再成親。可若是換成沈鳴,會不一樣嗎?但至少她這樣想着,好像也並不覺得害怕,畢竟沈鳴待自己向來溫和。
到底是女子,想到和沈鳴圓房的事,雖然尚且遙遠,伶俜還是有些羞澀,趕緊搖搖頭,不讓自己多想。
她掐指算了算日子,今日正好是朔日,晚上便是沈鳴發病的日子。她也不知道沈鳴的那怪疾到底如何,心裏有些擔憂。見着快到酉時,同姨母表姐用完了晚膳,便一個人偷偷去了後府。
到了松柏院時,沈鳴恰好從角門進來。站在通往後山那條石板路小徑的伶俜見狀,踮着腳同他揮手。沈鳴進了門內,遙遙朝她看過來,抿嘴笑了笑,抬手對她招了招。
伶俜雙手提着棉襦裙,像只花蝴蝶般朝他跑去,兩人在松柏院的月洞門出會和。這是伶俜頭回看到沈鳴穿着錦衣衛的飛魚服,手上握着繡春刀,十六歲不到的少年,高大挺拔,少了平日裏的清風霽月,多了一份屬於武將的英武。
伶俜不得不再次感嘆,沈鳴果真是萬里挑一的人才,上輩子那麼早逝,大約也是天妒英才。她歪頭笑了笑,用略帶稚氣的聲音開口:「世子今日怎的怎麼早回府,這才剛到酉時呢!」
沈鳴低頭看着嬌俏伶俐的小姑娘,微微笑道:「今日衙門裏的事不多,指揮使大人念及我新婚,還未將大案交予我手中,又是朔日,所以就早些回了來。」
伶俜本想拐彎抹角打探他的怪疾,但見他直接將朔日二字說出來,反倒不知如何詢問。又想起那時在莊子上,長安說過世子爺犯病之後,會心智全失去,所以會將他綁住,但他隔日並不知頭晚發生過何事。
沈鳴牽起她的手,拉她進院子:「用過膳了嗎?」
伶俜點頭:「剛剛用過了。」
跟在一旁的福伯笑嘻嘻道:「世子爺可還沒用呢?我看小夫人就陪世子爺再吃點。」
伶俜聽到小夫人這稱呼,有點不自在地紅了紅臉。但又有種揚眉吐氣的快意,上輩子只是個不受寵的王妾,這輩子到底成了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
沈鳴低頭看她,明明已經十二歲,還是小小一隻,笑了笑道:「是該多吃點。」
沈鳴的晚膳很簡單,大約是在寺廟裏長大的緣故,口味實在清淡,不過是幾樣素淡的小菜。兩人圍着小圓桌而坐,伶俜並不餓,只拿個白瓷小碗象徵性舀了點白米飯,嘴上慢條斯理地吃着,眼睛卻一直瞄着對面的沈鳴。
他已經換了一身白色長衫,頭髮簡簡單單綰了個髮髻,上面插了根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