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的罪與罰 第15章一張紙
</> 鵝毛大雪飄灑在森冷的天地之間,他們緩步踏上這座高聳入雲的岑寂的玉石台,俯視遙遠的宮牆外,一片江天雪茫茫。
「梨樹死了,明年春天不會再開花了。」宇文元盯着蓬萊殿門外那顆光禿禿的枯樹。
姬初依稀記得這是宇文元回陳國之前對她說的話。她不知自己身處何地,怎麼能自己注視着自己跟宇文元說話。她像是能主宰自己的言行,又像是已經與眼前的身體分離開了,只能冷眼旁觀。
姬初滿目遺憾,重複記憶中的對白:「是啊,你走了,梨樹也死了。要不你別走吧,也許它又會活過來。」
「死了怎麼活得過來。」宇文元眼底有隱隱約約的冷笑,「我回去給你種一片就行了。」
姬初看着彼時的自己一臉天真,竟未曾察覺他眼底的冷笑——這笑意分明比漫天風雪更寒冷刺骨,她卻沒有察覺。她還在笑,拍手歡笑,眉毛與眼睛彎成一條線:「你對我太好了,宇文元,我等你,你一定要來噢!」
「很快。」他說。
姬初知道,他根本沒有種梨樹,陳王府滿院都是奼紫嫣紅,看不見一丁點兒潔白。他也沒有來請旨尚主。他全在說謊。
事實上到了如今的地步,她已分不清宇文元是否對她真誠過。
記憶里的她還沉浸在雀躍中,眨眼間耳畔風雪消弭,山河清冽,宮闕千層也蒼白褪色。
畫面換作陌生荒蕪的曠野,黃沙漫天而起。
宇文元陰鬱煩躁地掙脫她的手:「你別再來糾纏,我就要娶她了。」
姬初仿佛正漸漸被不知名的力量席捲回身體裏去,又驚又怒的心碎之痛她開始感同身受。姬初聽見自己冷靜地問:「她是誰?」
「總之不是你。」
姬初微微冷笑,眼中浮現瘋狂之色:「你欺騙我。」
「難過得不行了吧?想不想死?想死的話就快去,說不準我白髮蒼蒼的時候還會懷念你。」宇文元似乎真的很想要她死。
姬初顫抖着,難辨身體冷熱溫度,只知自己血液沸騰,似在失控地燃燒。她心底忽然湧出異樣的情緒,那是一種迫切的渴望。
她拔出不知從哪兒取來的匕首,撲上去給了他溫柔一刀。
溫柔的笑容,但刀鋒絕不溫柔。剎那雪白的刀刃已暢通無阻地劃破宇文元的喉嚨,血液一股腦噴在她臉上,順着耳發往地上滴
。
他捂着喉嚨倒在沙地上。
姬初凝視宇文元的屍體,胸口劇烈起伏了一陣,忽然笑了笑,隨手也給了自己一刀。自我毀滅不是人人都做得到。她本沒有勇氣,但宿命既已將她推向絕望的深淵,她再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所以她已知道,人人都有巨大的勇氣去選擇不同方式的毀滅,只差一個絕境。
朦朧中有人伸手來拉她起來,隔着三尺距離,她也能感受到那隻手熾熱的溫度。但不知何種緣故,他並沒有碰到她。
姬初從混沌中清醒,熱得一額頭的汗。
她打開門,正午的天光也昏暗得厲害,仿佛黑雲後的太陽已搖搖欲墜,快要從高處落入泥濘。紫電隱現,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驚得姬初的心臟跟着顫了一顫。
頃刻間天地淒迷,暴雨如瀑,打得樹葉低垂,荷葉歪斜,掩蓋一切人聲,只剩如珠如豆的雨點嘩嘩作響。
記得她來陳國的那夜也是這樣大的雨。
紅素幾人從庭外疾步跑上迴廊,互相拍打雨珠。一名新來不久的婢女看見姬初鬱鬱寡歡,便故意嬉笑道:「殿下在想什麼呢?」
姬初微笑着反問:「你看我在想什麼?」
「殿下是在擔憂今上安危麼?」婢女想了想,又露出奇異的曖昧笑容道,「還是說殿下的心思其實跟着君侯飄到突厥的戰場上去了?君侯才走一個月呢,殿下就這麼魂不守舍的,要是再等一個月,殿下豈不是要茶飯不思了。」
新來的婢女們紛紛捂嘴偷笑。姬初凝視檐下一簾雨幕,認真道:「陛下是天子,順應天命而出征,必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何必擔心?」
姬初閉口不接有關陳王的揶揄。她對宇文思產生了懷疑。
宇文思啟程的當夜,她在常看的書里發現了一張字條。字體很清雋,不是她見過的筆跡,尤其不是宇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