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的罪與罰 第12章立世子
</> 姬初趴在案几上,壓着一本攤開的古籍。一炷香以前翻開扉頁,眼下還是在原地。
醒來時她聽說連柔雙親回家哭得肝腸寸斷,一時不忍,曾派紅素送財物安慰他們。紅素回來時東西都在,只有臉上多了個血紅的巴掌印,腫得透亮——她想那人一定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紅素沒有哭,沒有說話。但她已經可以想像連柔雙親在極致的悲痛與仇恨下,對紅素說了什麼,而圍觀的百姓又會如何惡語相向,扭曲猜測
。
她早該想到,這時候她本不應該有一丁點兒好意流露出來。她沒有愧疚,她就應該冷眼旁觀。她若做出任何善意的舉動,都會變成心虛的仗勢欺人、以財買命。
不是她殺的人,她為什麼要關心他們?
這世界是不是心慈手軟,天誅地滅?
姬初垂下了眉睫,裊裊飄散的紫煙瀰漫起一股寂靜的深冷,正在緩慢無形地腐蝕什麼至為重要的美。她仿佛也感知到了這種不可抗拒的罪惡的侵蝕,整個人悶悶不樂,沒心思看書。
宇文思推門而入,帶來一地瑟瑟的慘澹天光,鋪在地上,亮得刺眼。他仿佛和光同塵,但渾身透出的是刺痛眼角的微涼的冷意。
他笑道:「還為早上的事難過?」
姬初抬眼覷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宇文思,回神更加垂頭喪氣:「怎麼連你也知道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剛從衙門回來。」宇文思慢慢走到她身邊,認真地思忖道,「難道在你看來,我一天從早到晚從不辦正經事的?」
他身上有一種不同的氣味驅散了原本的香。姬初抓住他的衣袖,湊過去嗅了嗅,勉強打起精神開玩笑:「在衙門辦正經事辦得一身胭脂香氣,難為你兢兢業業地對我說謊,我就不生氣了,單想知道是什麼樣的正經事?」
停一停,她又推了一把宇文思,「你走過去點兒,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宇文思幽深的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她面前的書上,只看了一眼,面色已微微一冷,但他沒有發作,仍溫和地微笑,繞到案幾前,遮擋從雕花窗投射進來的天外欲近黃昏的霞光。
最後的霞光與明淨的清風,都一併消融在他身後的發上。
姬初茫然地抬頭仰視他下頜的陰影,以及突出的喉結。
昏暗中她的眉宇有種觸目驚心的黑,與她雪白的膚色映襯出一抹不可言說的魔力。如果這雙眼不是如此清澈茫然,如果這雙眼只有殘酷冷寂……
宇文思忽然明白宇文元何以會熱衷於摧毀她的純真。
「我倒沒有說謊,下午鎮西軍營來了貴客,我從營地出來才去的衙門。」宇文思道,「這個貴客你想必很樂意見一見。」
「誰?我現在真真正正誰也不想見。」
「帝京皇宮來的安內侍——聽說是今上跟前的紅人,不知你認識不認識?」
「安順?」姬初驚訝地起身,撐着幾面湊近宇文思,凝視他的雙眼,似乎想要看清他這話是真是假,「西堂秉筆太監安順?怎麼他到這裏也不來見我?」
宇文思道:「他是奉旨來的。突厥攻佔趙縣不退,意在開戰,今上決意御駕親征,派他來傳令調兵。我請他一道回府,他說你們見面有一時半會兒說不完的話,今日天晚了,明早來拜見你。」
「那還差不多。」她忽然嘆氣道,「要打仗了啊……不知這一回要死多少人才足夠。」
宇文思微笑道:「生死都不過如是,唯有慾壑難填
。」
姬初皺眉,不理他意有所指的話,只問道:「你會跟着去麼?」
「是。今上詔我詣京師一同行軍。」他想了想,道,「大概就是後天了——今上也讓陳世子隨駕出征。」
姬初古怪道:「陳世子是哪個?」
「問得好,我也不知道呢。安內侍讓我看着辦,我一路發愁,不知到底要我看什麼辦。」宇文思笑眯眯地問她,「不如你幫我出個主意。」
姬初大笑着擺手,道:「安順好狡猾,說了也當沒說一樣。別說你,我和他相處八年,也不懂他這個意思,實在沒法給你出主意。」
宇文思點頭道:「看來不是因為我魯鈍的緣故了。也不要緊,你隨便挑一個,我上一道請立的摺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