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行 第五十二章 春歸 (上)
第五十二章 春歸 (上)
「糧價高起來不用慌,先把老婆孩子送鄉下去。一則能躲躲兵災,二來鄉下吃食多,隨便捋把榆樹錢也能對付飽肚子。」
「實在沒辦法了,就趕緊往南跑。朱佛子是菩薩心腸,當年救過揚州百姓,後來又救了睢陽和徐州的災民,只要大夥到了淮安軍的地頭上,他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大夥餓死。」
立春後,有兩條流言在運河兩岸不脛而走。
第一條,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常識。只要不是天災,開春後鄉野間找一口吃食肯定比城裏頭容易。簍蒿,蘆芽,薺菜,竹筍都是不錯的時鮮,能頂一半兒飯吃。而着急的時候,榆錢、樹皮、松針、柳葉,都可以用來果腹。反正只要熬到地里的夏糧成熟就能有喘息之機,不至於活活餓死。
第二條,則有以往的事實為證。朱屠戶的口碑雖然在讀書人和士大夫嘴裏不怎麼樣,可他當年義救揚州百萬黎庶,又收留了睢徐近兩百萬災民的壯舉,天底下卻有目共睹。蒙元官府和忠於大元的讀書人們即便換着法子想掩蓋,也掩蓋不了。
於是乎,黃河以北,臨近運河的一些城市,開春後就出現了一股極其怪異的景象。大批大批的市井小民,帶着老婆孩子,偷偷地沿着尚未解凍的河道向南移動。開始還是零星幾波,手裏好歹還拿着官方開具,或者自己偽造的路引,以應付沿途哨卡的檢查。轉眼間就徹底失了控,很多膽大包天的傢伙,非但不肯拿出路引或者銅錢打點官差,稍有不如意,就暴起沖關,將試圖在鷺鷥腿上劈精肉的差役和幫閒們打得頭破血流。
「這,這糧價不才漲了,漲了兩倍多一點兒麼。」本以為可以休完整個正月的地方官員們氣急敗壞,大罵治下的刁民無賴。除了去年之外,平素哪年春天糧價不翻倍。如果春天時糧價總是跟秋收時一樣,那些糧鋪東家賺誰的錢去。
然而常識是這個常識,當官的卻沒法解釋給治下百姓聽。在那些「刁頑之徒」眼睛裏頭,大元朝的官府信譽是反的。官府不解釋,他們亂上一陣子也許還會自己恢復安定。官府一出面解釋,往往就是越描越黑,原本沒有打算逃難的百姓,都會立刻捲鋪蓋走人了。
可聽之任之,繼續任由治下百姓南逃,也肯定不是辦法。那些靠近黃河的城市還好辦,反正淮安軍馬上就要打過來的,地方官員們到時候將府庫一封,捧着金印和戶口冊子投降便是。大都城的那個皇上,肯定也沒精力追究他們最後一刻是否怠工。而陵州、南皮、滄州、清州這些地方就不成了。這些地方距離大都城比距離黃河還近,朝廷的兵馬到時候肯定要沿着運河往前頂。萬一到了地頭上,需要就地徵集百姓服役,結果領兵的主帥一看城裏的百姓已經逃散殆盡。揮出的第一刀,恐怕就砍在地方官員的腦袋上了。
「來人,給我下發告示。從即日起,各家糧鋪的米麵價格不准再往上漲。有頂風漲價,或者囤積居奇者,皆以通淮罪論處。」官老爺們兒發現自己的腦袋收到威脅的時候,做事的顧忌就立刻少了許多。第一記狠招,就用在了平素來往頗為頻繁的豪商身上。
能開得起糧鋪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平素他們怎麼大斗入,小斗出,怎麼短斤少兩,以次充好,只要沒禍害到官老爺頭上,地方官員們念着他們四季孝敬不斷的情分,就會對他們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要緊時刻,你還光顧着自己發財,卻不管官老爺的死活,那就別怪官老爺們手段狠了。大不了,大夥互相拉着一起去死。誰也別指望自己站在別人屍體旁數金子。
「來人,明日起,各班衙役、差員帶着門下弟子巡視地方,凡家裏沒人,而坊長里正不能替其擔保者,宅院與家產一律查封。除非戶主在十日內,自己主動上衙門來解釋清楚。否則,最多半個月後,就抄沒充公。」
第二記狠招,則砍向了當地那些正在搖擺不定的普通人。你不是想跑路嗎,沒關係,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官府正愁沒錢應付朝廷的大軍呢,剛好賣了你的家產去頂賬。你要是沒窮到上無片瓦下無插針之地,就冷靜下來自己思量思量,自己聽了幾句流言就把家產盡數丟光,到底值不值得。
「來人,給張老爺,王老爺,李老爺、孫老爺,還有包老爺、色目馬老爺發請帖。就說本官最近見園子裏的梅花欲開,想請他們到衙門來一道喝酒賞梅。」第三記狠招,看起來就文雅了許多,針對性也更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