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初秋，在凌雲峰時方南還不覺得如何，如今到了地處平原的清河城前，望着漫散在視野里的滿地落葉，才反應過來，一晃之間，自己離開塵世已經有三輪春秋了。

    心下微微有些感慨，方南站在城外的江邊，聽着耳邊傳來的滔滔水聲，沉默了半天。

    直到太陽漸漸攀升出山，陽光灑落，映在臉龐上略顯刺眼時，方南才收回目光，向最近的南門而去。

    清河城不愧是涵州重鎮，此時雖然還未到辰時，城門口卻早已熱鬧起來，來往客商絡繹不絕。方南觀察了會兒，見守城士兵對路引查的並不嚴，也就懶得施展什麼手段，混在人群中進了城。

    穿過這道足有七八丈高的雄偉城牆，城中的熱鬧景象更甚，大街上人影接踵，兩旁商鋪鱗次櫛比，一眼望去，整個城池的佈局亦是顯得大氣非凡，甚至遠超方南此前去過的南塘州城。

    街道地面均是由寬大的青石鋪就，嚴絲合縫，不留半點空隙，街旁還栽種着類似梧桐的樹木，入眼成排，蔭涼如蓋，墜葉燦爛若金，映襯得這座城池愈顯繁華。

    方南穿梭在人流之間，饒有興致地四下觀看着。

    他一早就到了清河城中，此刻難得有閒工夫來凡世一趟，一時倒不急着去梧桐山見顧辭安了。

    兩邊的鋪子前還擺了不少攤子，一溜排開，同樣吸引了不少百姓，水粉攤、泥人攤、裁縫攤、糕點鋪子、算命地兒……五花八門，數不勝數，即便是方南，此刻也頗有眼花繚亂之感。

    隨着日頭的攀升，街道上的人越發多了起來，縱使這條街寬達五丈，方南依舊覺得有些擁擠。

    「方爺爺，求求你了，再給我捏一個嘛！」

    「呸，鐵柱，你這幾天要的還少麼？方爺爺，別聽他的，先給我捏個常勝將軍好不好？」

    「我也要我也要！我好喜歡白玉龍，爺爺你能給我做一個嗎？就是那種身披銀鎧威風凜凜的樣子……」

    ……

    一陣稚嫩的喧鬧聲忽而自不遠處傳來，方南聽了會兒後，微微一笑，動了些興趣，循聲轉過一個拐角，走了幾步後，

    目光落在靠近一個小巷入口的糖人攤子上。

    一輛推車上面插着十幾根外形各異的糖人，攤子前圍着一堆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孩童，嘰嘰喳喳歡鬧個不停。

    而在推車後面，一名蒼顏白髮的老人笑呵呵地看着這些孩子，手中的動作卻不見慢，不多久後，一個外形酷肖騎馬將軍的小糖人就出現在了跟前。

    「不要急不要急，說了一天給你們五個糖人，就少不了的。」白髮老者的身形有些佝僂，艱難地把手中糖人遞過推車，一個扎着雙髻的小男孩興高采烈地接了過來，老者和藹笑笑，摸了摸他的小虎頭。

    「方爺爺，該我了，我的常勝將軍！」旁邊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羨慕地望了眼夥伴，嘴裏嚷嚷道。

    「不要急，都有，都有。」

    白髮老者笑吟吟地捻了捻鬍子，正準備從推車底下取出糖料，卻在彎腰的時候，餘光注意到了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方南。

    疑惑地直起身來，見眼前這個長相清秀的白衣青年依舊怔怔望着自己，老者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問道：「這位小哥，可是來買糖人的？」

    白衣青年似乎沒反應過來，依舊默不做聲。

    老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見外面的小女孩越發急了，就不再理會他，低頭繼續捏起糖人來。

    不多時，又是一個糖人成型，一身青色重甲，披着猩紅長袍，面色威嚴，栩栩如生。

    小女孩歡天喜地地接過糖人，捧在手裏湊着臉，眼睛亮晶晶的，半天后才驚訝地「哇」了一聲，抬頭開心地道：「方爺爺，好像啊。」

    「哈哈，你們喜歡就好。」白髮老者欣慰拍了拍手上的殘留糖料，望着後面幾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頑童，失笑道，「你們這幫臭小子，今天的五個已經做完了，老夫也要出攤了，想要的話，明天別偷懶，起個大早來這兒吧。」

    「啊，這就沒了？」

    「哼，這幾天都被鐵柱和二蛋搶了先，你們等着，我明天天不亮就來！」

    「誰怕誰啊，我也是！」

    「加我一個，記得喊我一起啊！」

    ……

    剩下幾個沒輪到的孩子先是有些失望，不過隨後就爭搶起明天的糖人來，嘰嘰喳喳吵了一番後，得到糖人的幾個幸運鬼道過謝，就一起歡快地跑開了。

    白髮老者笑着看他們遠去，隨後低下頭收拾起有些雜亂的推車來。

    方南面色複雜地看完這一幕，見那群孩子走了，猶豫片刻後，才緩緩上前，幾步走到了老者對面。

    白髮老者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

    「小哥還沒走？」老者見是方南，笑了笑，手上又忙活起來，「老夫要出攤了，小哥要是想看老夫做糖人的話，可以到外面的廬陽大街上等一會兒。」

    方南目光在老者插在推車草墊上的十幾個糖人上一掃而過，輕聲道：「這裏現有的糖人不能賣嗎？」

    「哪個？哦，那是麵團捏的，是放着吸眼尖的模子，不能吃的。」老者擺了擺手，笑道，「小哥要是急着要的話，老漢現在就做也行。」

    方南目光微動，點了點頭道：「也好，給我做兩個吧，造型隨意。」

    「好嘞！」

    大清早第一筆生意上門，老者立馬精神了起來，取出一塊糖料，揪掉一部分後，雙手就開始搓揉起來。

    老者的動作嫻熟無比，不一會兒，第一個就初具雛形，隱隱可以看出是一尊手提長劍的劍客。

    方南靜靜看了一會兒，從儲物袋中摸出了一塊碎銀，放在了推車上。

    這些碎銀還是他賣祖屋田地剩下的，有了儲物袋後也沒丟棄，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場。

    「兩個糖人，四錢銀子，小哥，你的錢給多了。」老者注意到了動靜，看到這塊至少有四五兩的碎銀，愣了愣後笑道，「老漢今天還沒出攤，可沒有零錢來找。」

    方南微微一笑：「無妨，剩下的就當是孝敬您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