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再看到他這般模樣，榮明珠忽然不知道開口的第一句話應該怎麼說了。

    她一直都在他的邊上，榮炳生這會兒似乎是挺清醒的狀態，感覺到身邊有人，轉過臉來一看，倒是讓榮明珠有些緊張，結果竟是聽到他口齒清晰地叫了一聲：「是果果來了？」

    「…爸爸。」榮明珠聲音有些哽咽。

    榮炳生瞳仁一縮，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就避開了榮明珠的視線，「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您。」榮明珠慢慢適應過來，不只是為了所謂真相，真的見到了他，這般消瘦，自然是心疼，「我都不知道您生病了，爸爸，這麼多年來，您為什麼就喜歡一個人待着呢？其實我……」

    「你走吧，我知道是博揚讓你過來的，為的就是想要讓我告訴你點什麼吧？沒什麼好說的，何況我知道的事，他也都知道，我現在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們還不肯放過我嗎？」

    榮明珠心裏詫異，從榮炳生的言辭之中，她似乎是聽出來，他和榮博揚之間的關係，一點都不和諧，但她回憶這麼多年來，似乎也不見得榮博揚有多討厭他啊，而且這麼多年來，榮博揚其實在自己青春期時的時候，也是很照顧自己的情緒和心理發展的，自己父母不在身邊，卻從未在自己面前說過她父母的不好。

    「爸爸，您……不喜歡榮……」她本來到了嘴邊的話，是榮博揚這個名字，當下思緒一轉，立刻就改口了，「您不喜歡二叔嗎？這麼多年來，都是二叔照顧我的，他為了我付出很多。」

    誰知道榮炳生有些嘲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因為生病面容憔悴的關係，顯得那個弧度，跟是陰森，榮明珠沒由來打了個冷戰。

    「我知道他為了你付出很多，他也就是肯為你付出而已，對所有的人都可以冷漠，卻唯獨對一個人熱情，你覺得他是個好人嗎？」榮炳生反問她：「果果，你是不是特別信任他？」

    別人無論在自己面前說榮博揚有多不好，榮明珠都不會當真的。

    但榮升也說，現在自己的爸爸也這麼說，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會不喜歡他？就是因為他不是榮家的孩子，卻比榮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出色嗎？

    她也不回答。

    想了想，還是主動問：「爸，我想知道，我媽當年是怎麼死的。」

    榮炳生瞳仁一縮，捏着輪椅的雙手下意識緊了緊，不過他已沒有太多的力氣，現在就連站起身來都成了問題，眼角餘光掃到了榮明珠手腕上戴着的那個手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果果，你也怕我會傷害你嗎？你放心吧，就算我討厭你，我也不會傷害你的，就像當年我討厭，憎恨你的母親一樣，可我哪捨得傷害她呢？誰讓我愛她啊。」

    榮明珠身體一顫，差點摔倒，也不知是不是時間長了，聞着這滿屋子消毒水的味道，她是真感覺特別想吐，加上榮炳生說的這些話，心裏更是七上八下的，情緒一動，整個人都感覺像才在懸崖上一樣，搖搖欲墜。

    「爸爸，媽媽是做了什麼事……」

    「不要叫我爸爸！」榮炳生忽然卯足勁大吼一聲，「我不是你的爸爸！你媽死是她咎由自取的，和我沒有關係！我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這麼多年來，我就跟苟且偷生一樣，我到底是圖什麼？你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的爸爸，你看你像我嗎？才不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說到了最後，情緒又開始失控，眉目冷冽，因為要對着榮明珠撲上來，卻又力道不足，加上榮明珠避開得及時，他的身體踉蹌了一下，就從輪椅上跌落，直接倒地不起，但很快就爬着要起來。

    榮明珠嚇壞了，伸手想要去摁手環的開關，結果哆哆嗦嗦的，也不知應該按哪兒，自己也跟着摔在了地上。

    「爸爸……」

    「不要叫我爸爸！我說了，我不是你的爸爸！誰讓你過來的？你幾歲了？你25歲了嗎？你還沒有到25歲你過來幹什麼？你是過來看我怎麼死的嗎？你這個女人——」榮明珠驚訝發現，榮炳生已經不是拿自己當女兒看了，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現在榮炳生是把自己當成了……媽媽嗎？

    「爸爸，我是果果，我不是媽媽！」榮明珠有些吃力想要解釋，還是被榮炳生給打斷了。

    「果果……你是果果……對，你是果果啊……」榮炳生好像又冷靜了不少，伸手對着榮明珠，「你過來，扶着我起來，我想起來了，今天博揚讓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告訴你點什麼的吧？你想知道什麼？你問我，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的。博揚讓我說的，我敢不說嗎？」

    榮明珠不太確定，榮博揚讓自己單獨進來見榮炳生，是不是已經確定了，他的情緒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否則的話，按照他的個性，是不太可能放任自己一個人進來的。

    可現在看榮博揚時而清醒，時而又瘋癲錯亂的樣子，榮明珠又覺得，可能外面的人都確定了，他一定是清醒的，才會讓自己進來吧？

    她想要儘量緩和榮炳生的情緒，又想着，哪怕是再儘量都好，提到了過往的那些事，他必定不可能這般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