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光歸南路 第六章
很快,那人帶笑的低沉聲音一下子撞進耳朵里:「南南,新年好。」
「小顧叔叔新年好!你吃餃子了嗎?」南樳彎着眼睛,笑眯眯的問他。
顧沉光笑:「還沒有,這裏不過春節,我自己又不會包,要等等去超市看看會不會有賣。」
南樳聽他一點點說起他在太平洋另一岸的生活,覺得新奇又有趣:「美國人不過春節的嗎?」
「不過,和我們不一樣。但是這裏也有些很不錯的節日,想不想聽?」2002年的時候,大家好像都還不習慣於外國的節日,只在電視和別人的述說中了解些許,聊以飯後閒談。
「想聽......小顧叔叔,那你最喜歡什麼節日啊?」她總是習慣性的,相信他喜歡的,都一定是最好的。
顧沉光稍沉思幾秒,給出答案:「感恩節,這個很不錯。」
「感恩節?感恩什麼?」南樳問。
顧沉光笑:「感恩上帝,這是他們的信仰。」顧沉光一直認為,中國人最為缺失的,就是信仰。這個虛無縹緲的像是天邊聖光的詞彙,卻是多少民族一路走來實打實不倒的精神支柱。
無法抗拒,無法放棄,因此,永遠擁有希望。哪怕立於命端,尚且從容,因為還有東西值得堅持。
顧沉光不信上帝,卻覺得信仰是很不錯的東西。
北京的冬天大雪紛飛,紅梅悄然而至。窗外,城市的摧殘漫漫,行人神色匆忙,踏進歸途;屋內爐火溫存,軟聲輕語,世界的呼吸仿佛在暗紅的話筒里放輕。
南樳聽着對面那人清淡溫暖的嗓音,把頭輕倚在茶几的邊角處,不自覺便在腦中尋找着於她來說可稱為信仰的東西。
突然,蜷在一起的小小少女輕輕笑開,眉目鮮妍,恰逢花開。
哦,顧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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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年末的時候,北京不少人都在談論突如其來的疫情的事情,但情況並沒有多嚴重,倒也沒有幾個人放在心上。
南樳和顧沉光打電話時,才知道美國也有的消息。顧沉光當時還在電話里嚴肅囑咐了幾句南樳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要讓自己感冒發燒。南樳習慣性的照着他的話去做,里三層外三層的把自己包裹嚴實。可心裏其實沒有什麼鮮明的危險意識。
前幾天,北京這邊剛有官員跟各國表示,北京的疫情已經控制住了,不該列為隔離區。世界衛生組織也確實裁撤了北京的隔離區,照常開放旅遊區。
如此一來,更是民心大定。
小孩子好像天生有淡化危險事物的能力,未知的事物好像永遠遠在天邊,南樳不喜歡待在家裏,就隔三差五跟着周秦倆人出去溜。路上不時會有戴口罩的人經過,蒼白的防毒口罩擋了大半張臉,神色淡漠。
然後,戴口罩的人越來越多。
南樳心裏隱隱約約開始擔心,她暗暗覺着這件事好像並不像電視上說的那麼輕鬆,倒像干火,愈演愈烈,漸漸風滿山頭。直到有一天,她半夜渴醒,發現自己在發燒。
南樳摸到自己額頭滾燙的時候,整個人一下子頓在那裏,電視上不時播報的那些可怕消息呼拉拉的灌進腦子裏,害怕的情緒一瞬間瘋了一樣的往心口滋長......她是要死了嗎?和電視裏醫院裏的那些人一樣?
她一個人坐在床上,周身一片黑暗,沉重的大窗簾擋住了窗外的光,心裏那份呼之欲出的恐懼越來越重,從腳底到頭頂,細細密密的開始發麻,像針扎一樣。
大滴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下來,砸在手背上,溫熱的觸感讓她瞬時清醒,也不顧初春時地板冰冷,光着腳一路吧嗒吧嗒的跑到客廳里。
她已經完全六神無主了,幾歲的小孩子承受能力實在有限,她不知道該求助誰,執念一樣的想要給大洋彼岸距離千萬里的人打電話。告訴他自己發燒了,說不準馬上就要變成電視上不斷增長的死亡人數中的一個了。
電話撥通,南樳整個人窩在地板上,拿着話筒的手都在發抖,一邊掉眼淚一邊不停的摸自己的額頭和後背,越來越高的溫度讓她幾乎忍不住要哭出聲來。
電話在響了六聲之後被接起,顧沉光熟悉的聲音帶着幾分不安的試探:「南南嗎?」
南樳聽到他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嗚嗚哭出聲來,小拳頭整個的蜷在下巴和脖子間,很快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