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怎麼選了間朝西的屋子啊！這每日要是過了日中，可要熱死人了。 」寺人毗抱着我的行囊，推開了朝露台最角上的一間夾室。

    朝露台，齊宮內最接近國君寢殿的一座宮室。梨朱六人死後的第三天，齊侯為了安撫朝堂上的大夫們便下旨把綺蘭閣餘下的十四個人都遷居到了朝露台。

    「這間屋子好，推開窗就能看見點將台上的落日。而且你瞧，這外頭的幾叢六月雪開得多好。」我脫下外袍掛在床沿，用一根細木棍支起了西面牆壁上一扇蒙紗的窗戶。窗外，原本潔白如玉的六月雪被漫天晚霞染上了一層玫紅色的光暈，重重疊疊的花瓣恍惚是女子腮旁的胭脂，或濃或淡，沿着青石欄杆從一端開到了另一端。舉目遠眺，在重重樓閣之後，一座巍峨壯麗的高台靜靜地佇立在無邊暮色之中。桓公點將，稱霸諸侯。一百多年前，齊桓公登上高台，振臂高呼的聲音似乎仍舊迴響在點將台的上空。

    「毗，我真想早生兩百年，見見桓公，見見管相。」我倚在窗口，接過寺人毗遞上來的一柄細杆蒲扇。

    「見那些作古的人幹什麼？姑娘現在得好好想想，怎麼見到現在的國君才是。」寺人毗遞撥開自己額際的碎發，用帕子扇着風。

    「你剛剛在季姜屋子裏待了那麼久，可問清了在食盒裏下毒的人是誰？」我拿着扇子替寺人毗輕輕地扇着風。

    「食盒是相爺交待人送進宮的，但那天送晚食來的寺人說，是寺人總管逼他在食盒裏下的毒。」

    「寺人總管下毒要害素姑娘？這又是為什麼？」

    「這個總管啊，跟右相是一夥的，聽說沒入宮前就跟咱們相爺有仇。這回，他八成是看相爺在朝堂上遭了難，素姑娘又偏巧落在了他手裏，就趁機下毒報復了。我那天第一眼瞧見那白頭髮的老傢伙，就知道他不是個好人！」寺人毗憤憤道。

    這一環套一環，終於還是扯到了闞止身上啊！

    「那幾個死了女兒的大夫信了？」說實話，我即使不知道陳氏的陰謀，不知道阿素的手段，也不會相信那個白頭髮的老寺人會在這種緊要關頭，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方式拿陳恆的一個義女撒氣。

    「下毒的人自己都承認了，那些個大夫當然都信了啊！」

    哼，這些人是早就上了陳氏的船，這會兒就算懷疑此事背後另有陰謀，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拿自己女兒的性命換將來在陳恆那裏的一點點功勞了。

    寺人毗見我沉默不語，忙把擦汗的帕子收進袖口，貼近我小聲道：「姑娘難道不信？」

    「我信與不信又有什麼要緊的。太陽下山了，你去院子裏坐着吹風吧，不用跟我在這裏悶坐着。」我取了案几上的一塊燧石，點亮了今晚的第一點燭火。

    「姑娘怎麼不出去坐？」寺人毗取了火籤子，幫忙把屋裏剩下的燈火都一一點亮。

    「沒聽見嗎？外面這會兒都已經唱上歌，喝上酒了。我和她們處不來，就不出去給自己添堵了。你不是新配了深藍色的銅綠膏嘛，拿出去給貴女們試試，回頭總有你的賞。」

    「那姑娘你做什麼？」

    「我就在屋裏磨磨藥，等這天涼透了，你再進來換藥。」

    「謝姑娘！」寺人毗轉身從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五六個大小不一的黑漆描紅紋小盒，樂呵呵地走了出去。

    朝堂上到底鬥成什麼樣子，宮裏的女人已經不感興趣了。季姜一群人自打住進了朝露台後，日日飲酒歌舞，她們只要知道自己安全了，就夠了。到底是誰殺了同行的六個姐妹，其實沒有人關心。

    轉眼到了我們入宮的第七日，齊侯下旨，三日後在小雅閣召喚陳氏送進宮的十四個女樂。

    在君命送到朝露台的當天晚上，一直和我保持着不冷不熱關係的阿素突然敲開了我的房門。

    我客客氣氣地把她迎了進來，倒了一杯宮裏送來的百靈酒奉到她手邊。

    阿素自然不會喝我倒的酒，她把五魚聯紋彩漆耳杯接到手裏，立馬就擱在了旁邊的案几上：「阿拾，我今晚來找你……」

    「素姐姐這麼着急做什麼？天氣熱，先喝口清酒潤潤嘴吧！」我把她放在案几上的耳杯推了推，轉頭對站在身後的寺人毗道：「毗，你去打點水，把台子上的幾叢六月雪澆一澆。曬了一日，我瞧着底下的土都快幹了。澆完水，再拿着這帕子把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