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書謠 第四章 其子在棘(二)
果然,頭頂一道白光閃過,葦席被人掀開了一道口子。我看着少年的眼睛,大喊一聲:「跑——」
少年立馬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一個打挺站起來,借勢將頂上的蓆子一掀絆住外頭的男人,然後拉起我就跑。
天啊,你拉我做什麼,我們分頭跑不行嗎?
身後的男人大叫着拔劍追了上來,幸好雪天路滑,我們兩個身子輕還能跑得快,後面的男人生得太壯,腳步雖大但速度卻趕不上我們。
「這邊。」少年拉着我拐進一條小巷。
「不要走這邊——」我的話還含在嘴裏,人已經被他拽進了深巷。我是秦人,他是晉人,他哪裏知道這巷子裏的九戶人家是全雍城最勤快的人,腳底下的青石小道被掃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一層薄薄的新雪。只要那男人進了這巷子很快就能追上我們,追上了便是死路一條。四年前,我沒凍死、餓死、燒死,我可不想今天莫名其妙陪他死在這巷子裏。
絕望之際,我抬頭見前面一戶人家的柴門虛開了一條小縫,心下大喜,忙用力拉住少年把他從門縫裏推了進去。少年擠進了柴房,伸手來拉我。我在心裏咒罵了自己兩句轉身就往前跑。「救命啊,有賊人——」我一路跑一路叫,見着有積雪的巷弄就往裏鑽。
男人在雪地里摔了好幾跤,但最終還是追了上來。他見我被堵在一處死巷,大笑不止,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真正要追的人不見了。
「人呢?跟你在一起的那小子呢?」他提着劍沖我凶神惡煞道。
「你別過來,就算你抓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的。」我的背緊緊地貼着身後二人高的土牆,一邊哭一邊喊,他往前靠近一步我便胡亂從地上抓幾把雪來砸他。
「你敢不說?看大爺不扒了你這身皮做帽戴!」男人不耐煩地收了劍,幾步走上前就要來拎我的脖子,我猛地往旁邊一閃,用兩個手指捏住了鼻子。
咚——
男人只來得及發出半聲驚呼就一腳踏空落入了我身前的一口庰坑。
既然是庰坑,裏面堆的自然是各家各戶倒的屎尿。若是七八月,這坑上就算蓋了竹篩厚麻,臭氣在巷子口就能聞到。可這幾日都在下雪,別說三尺寬的坑面看不見,就連沖天的臭氣仿佛也被冰雪凍住了。我抹了一把臉上假惺惺的眼淚沖那半埋在屎尿堆里的男人喊道:「喂,難怪你那兄弟說你是蠢貨,我都同你說了多少遍了讓你別過來,你非要過來。現在,你這身皮囊就算扒下來給我做鞋底子穿,我都嫌你臭!」
「小賤種,看我不宰了你——」男人氣極了,竟隨手抓了一把黑乎乎的東西朝我扔來。
我大叫着躲開,腳底抹油飛一樣跑了。跑到巷子口遠遠瞧見一個淡青色的人影穿過呼嘯的風雪提劍朝我奔來。我有些意外,他怎麼還在這裏?我與他素不相識,又是個身份低賤的庶民。他要是撇下我走了,我也未必會怪他。可他非但沒走,這火急火燎的樣子倒好像是要趕來救我的。
「你怎麼一個人跑了,那賊人呢?可傷到了?」少年髮髻凌亂,左邊的衣袖上裂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露出了裏面白色的絹衣。
「在庰井裏吃屎蛋子呢!」我得意地沖他笑了笑,心道,這人果真是個君子,也不枉四兒念叨了他一個多月。
「庰井?」少年瞠目結舌地看着我,「你怎麼知道那裏有庰井,他怎麼掉進去的?」
「我以前被人扔進去過,自然記得。」我頭一仰還挺驕傲,說完才發覺少年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怎麼?嫌我髒啊,剛才可是你自己來拉我的手的。」
「我……」少年臉紅了。
我沒心情與他鬥嘴,忙道:「除了庰井裏那個,這城裏還有其他人想殺你。城門口也有他們的人,你要是還有其他地方可以躲,就趕緊去吧!」
少年一愣,豐潤如玉的臉龐瞬間黯淡無光:「我——無處可去。」
漫天紛飛的大雪將周身的一切盡數抹去,白茫茫的世界裏仿佛只有我和他這樣面對面地站着。我知道眼前的人是個大麻煩,可又覺得自己如果不帶他走,他就會被一個人留在這個雪白的世界裏,永遠出不去。我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少年道:「你願意相信我嗎?如果你信我,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少年一愣,隨即苦笑道:「我這一日已被至親好友騙了兩次,再信你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