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書謠 第198章密道逃生一
齊宮的地下暗道是用一塊塊一尺長寬的方形岩石壘成的拱形隧道,在通道的頂上依稀可見當年用麥稈和泥土填抹岩石縫隙留下的痕跡。品 書 網 ( . . 但是在離地面一尺高的地方,因為常年受雨水的沖刷,石縫裏的黃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蔓延生長的墨綠色的苔蘚。兩百年來,那些高坐明堂戰戰兢兢的君主們早已化作一抔黃土,被他們踩在腳下的,這不見天日的青苔卻生得茂盛-,活得肆意。
齊侯一聲不吭地走在我們身後。無恤帶着我踩着乾燥的岩石一步步往前挪動。之後,走了大約半刻鐘,眼前突然出現了許多堆放得錯落有致的長條巨石。這些巨石像一棵棵生長在地底的大樹,腳踏着大地,頭頂着拱形天頂,用自己巨大的身軀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在巨石與巨石之間有無數條手掌寬的縫隙,手可以伸進去,但腦袋是決計擠不過去的。
「你們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把通道打開。」無恤捏了一下我的手,拿着火把朝石林的右側走去。在那裏,有一條專為齊莊公私通臣妻而挖掘的密道。當初行走在這條密道里的莊公,早已經成了情人夫君劍下的亡魂。七十幾年後,這條害死一位君主的死亡密道,卻變成了另一位君主的逃生之路。世事變化實在讓人難以預料。
我和齊侯站在黑暗裏,視線偶爾交錯卻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魯姬走了有多久了?」齊侯突然開口問。
「嗯,三刻鐘吧!這暗道不到一里地,他們這會兒應該已經平安出城了。」
「這裏是寡人的家,你們卻比寡人還熟啊!嗬,難怪陳恆那廝背地裏總叫寡人『半混』,他叫得可真是沒錯。」齊侯苦笑一聲,訕訕道。
齊人管傻子叫「半混」,一個國君被自己的臣子叫成了傻子,這會兒又跟着兩個晉國人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暗道里逃命,可想而知他此刻心中的滋味。
因齊侯這話說得又苦又澀,叫人不好接話,我只能轉口問:「外臣聽說右相出宮調兵了,興許他很快就能帶着臨淄守軍回援內宮了。」
「阿拾——」另一頭,無恤已經搬開了堵在密道入口處的大石,他舉起火把沖我們揮了揮。
「走吧!」齊侯看了我一眼,轉身往右邊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與大城相接的齊化門被陳恆的人從外面堵上了,右相還來不及出宮,陳氏的人就已經攻進來了。」
「那右相現在人在哪裏?他怎麼不和我們一起走?」我快步跟上齊侯,驚問道。
「他拿自己做餌,又找人扮作寡人,現在已經帶人從北門突圍,引開陳恆的兵馬去了。」
「右相帶了多少人馬?」
「寡人宮中儘是與陳恆同流合污的侍衛,哪還有什麼人馬?不過是四十個還願意為寡人一拋頭顱的劍士罷了!」齊侯說到最後聲音一黯,吞咽了兩下再說不出話了。
「尊上,你們先進去,我在後頭把門堵上。」無恤把火把交給齊侯,齊侯貓着腰鑽進了密道。
以己為餌,領兵突圍。想不到這右相闞止居然還有這份血性?闞止這人我雖不喜歡,他死了對晉國也有利,但帶着四十個人就敢突圍北門引走陳恆,卻着實讓我佩服,也的確當得起「君子」二字。
「你發什麼呆啊?快走吧!」無恤拍了我一下,我連忙俯下身子跟了上去。
這是一條逼仄、低矮的通道,因為出入的兩頭都有大石遮擋,所以在封閉了七十幾年後,裏面的空氣早已渾濁不堪。這種味道很奇怪,不是草木屍體腐爛後的惡臭,而是一種蒼老朽敗帶來的死氣沉沉的霉味。這味道讓我想起了盤踞在頭頂上方的這座宮殿,想起了這個盤踞在東方大地上的國家,內里的侵蝕已使得它無法抗拒腐朽,而後衰敗的命運。
在無恤手中的火把熄滅前,我們三人終於來到了暗渠與臨淄城外系水相通的出口。在這裏,幾束天青色的亮光穿過厚重的藤葉從外面透了進來,我聽着耳邊嘩嘩的流水聲,懸在心頭的巨石轟然落地。
我們逃出來了,我們終於順利地帶着齊侯逃出來了!
掀開那片郁郁青青的藤蘿,奔流不息的系水就在我們腳下幾寸的地方歡唱着流過。我看着腳下的河水突然有了一種壓抑許久後突然被釋放的感覺,那感覺在我胸膛中奔涌着,讓我想要不管不顧地大喊幾聲。
無恤見我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