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書謠 第227章 靜中生變(一)
孔丘的居所是一間兩進的院子,前院是孔丘平日會客、覽卷、著書的地方,而後院則被闢作了一處露天的學堂。
學堂的周圍,沿着院牆種了一排高大蒼鬱的松柏。在松柏的中央,一塊四丈多寬的空地上長滿了一種綿軟細弱的圓片草。端木賜告訴我們,每天早上儒生們都會背着書袋、蒲蓆和乾糧來這裏聽學,而當天負責講學的夫子就坐在草地一旁五尺高的木質平台上。
現在,坐在高台上侃侃而談的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眉清目秀的白衣儒生。看他的年紀和氣度想來就是孔丘口中所說的那位通文善講的衛人卜商。
此刻,卜商正與眾弟子講到衛詩碩人一篇。
碩人其頎,衣錦褧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我一直以為這詩只意在讚美當年衛莊公之妻莊姜的絕世美貌,但卜商對它卻有自己更深層的領悟。他從詩中看到了美,也看到了禮。他的很多觀點一下吸引了我,我不由自主地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之後的感覺變得更加奇妙,碩人一篇我明明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但此時到了博學廣才的卜商口中,它忽然變得完全陌生。它就像是一塊石頭一直擺在我面前,多少年來我一直深信它只是一塊石頭。但突然有一天,一個人的話替我撥開了眼前的迷霧。我才現,那塊石頭原來竟是一塊熠熠生輝的金子,只是多年來我心盲眼瞎看不見它的光芒。這種茅塞頓開的感覺讓我欣喜難抑。
卜商之後,端木賜又同我們講了衛詩淇奧,孔夫子今日興致大好,也拄着拐杖坐上了高台同我們講起了秦詩黃鳥。
提問,探討,爭辯,不同的思想在我周圍的空氣中不斷碰撞。我像是一塊乾涸了許久的麥田突然迎來了一場甘霖。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心,我敞開自己所有的感知迎接一次又一次的驚喜。
正當眾人由黃鳥一詩討論到殉葬之禮時,一個身穿褐色深衣,頭戴玄色高冠的男子冷不丁的從前院飛奔了進來。
「夫子夫子」男子提着深衣的下擺,大叫着從我們身邊經過,直奔高台而去。
這是什麼人,怎麼會在孔府里大叫大嚷呢?
「紅雲兒,你認識他嗎?」我看了眼男子的背影轉頭問無恤。
「是季孫氏總管冉雍。」無恤面色一凜沉聲回道。
冉雍?這個人,我倒是早有耳聞。聽說,他和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冉求都是孔丘門下賢才,如今二人又都在季孫氏手下為官。今天,他這樣不顧君子之儀急匆匆地來找孔丘,莫非是魯國生什麼大事了?
我看了無恤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往孔夫子所在的高台走去。
「雍,君子應持重徐行,你這樣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高台上,孔丘拿起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錘。
「夫子……雍魯莽,請夫子,恕罪!」冉雍氣喘吁吁地奔上高台俯身一拜。
「你素日穩重有禮,今日何故如此驚慌?」孔丘面色一舒,緩聲問道。
「夫子,齊國出事了!齊相陳恆弒君了!」冉雍挺身看着孔丘高聲痛呼。
「陳氏弒君了!」
「公子陽生才做了四年的齊君居然又被殺了!」
「大逆不道啊……」
「齊國兩代國君都被臣下殺了,這禮法何在啊?」
…………
冉雍的一句話讓院子裏的四十幾名儒生一下炸開了鍋。
我不顧身旁無恤的阻攔,幾步竄上了高台:「冉先生,你說什麼?陳恆殺了齊侯?什麼時候?在哪裏?」
冉雍看了我一眼,轉頭對孔丘道:「齊相闞止出逃時誤入陳氏采邑,在郭門被陳氏追兵所殺。齊侯與君夫人在逃往北地的路上也被陳恆的人擒獲,雙雙罹難了。」
闞止死了!齊侯和魯姬也死了!那護送他們的於安呢?張孟談呢?冉雍的話如一計驚雷落在我耳邊。
「仲弓,此事你是從何知曉的?」端木賜一把扶起了地上的冉雍。
「齊夫人是季孫大夫的胞妹,這消息是季孫大夫在臨淄的親信跑死了三匹快馬剛剛送到季孫府的。」冉雍反抓住端木賜的手急聲道。
魯姬是季孫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