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書謠 第四十章 步步驚心(三)
太子鞝在花園一角,擺了幾張酒案。此時已是深秋,百花凋殘的季節,可太子府的花園裏卻嫣紅一片,幾十棵一人高的小樹上結滿了一串串紅艷艷的果子,給蕭索的秋日平添了一道艷色。
我在婢子的引導下走至太子鞝身前,原本喧鬧的宴席此刻突然變得安靜。
太子鞝半眯着眼睛將我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笑道:「弱骨纖形,仙姿玉色,眾人且為我這美人飲上一杯如何?」
太子鞝此言一出,眾賓客們也反應過來,紛紛舉杯應和。
一杯飲罷,我沖太子行了一禮,又轉身朝賓客盈盈一拜:「羋拾給諸位見禮。」
「這是歌伎還是貴女,怎麼還有姓有名啊?」
「是啊,若是貴女可莫要唐突了……」座下賓客小聲議論着。
「別行禮了。斟酒,給他們都斟上。」太子鞝一拍酒案高聲喝道。
隨即就有人給我手裏遞了一個雙獸面青銅貫耳壺。我擠出笑容走到太子鞝身旁,跪坐下來為他斟酒。
太子鞝湊到我的耳邊戲謔道:「小兒穿上這衣服,真是別有風情。不如,留在我府上做個侍妾如何?我定不會虧待你。」
他沉重的呼吸夾雜着濃重的酒氣直噴在我脖頸上,我往後仰了仰,正色道:「太子喝醉了。」
他拿起酒樽一口飲盡,以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道:「三日之內伍封若是不來,我就上稟君父,辦他個謀刺儲君的死罪,到時候你不要後悔!」
「太子既然已經找到婢子說的證據,此刻要擔心的絕不該是將軍,而是真正的幕後主使。也許,他們安排的刺客不只瑤女一個!」說完我起身不再理他,微笑着為其他的賓客一一滿上酒樽。
「不知太子覺得外臣此前的提議是否可行?」說話的是坐在太子鞝鄰坐的一位年輕男子,紅唇白面,儒雅斯文。
「說好今日我們不談政事,趙子可不要掃興哦!」太子鞝輕笑一聲,舉起酒樽把話擋了過去,「樂師奏樂!讓曹女舞上一曲。」
一直跪坐在一旁的宓曹得了指令起身輕移蓮步緩緩而出,在經過我時還故意用肩膀頂了我一下,投來一個十足挑釁的眼神。我無意與她比美,微笑着頷首避讓。
鼓樂聲中,宓曹一身妃色絹底繡纏枝紋白緣曲裾深衣,手持兩支七彩斑斕的雉翎,點碎步,轉纖腰,裙裾翩飛如一隻彩蝶遊戲花叢。我雖不喜歡她,但也必須承認她是美的,尤其是她長眉鳳目間的那抹風情,絕不是我能學得來的。
一舞畢,眾人嘖嘖稱讚,宓曹嬌笑着上前,盈盈一拜。
「美人大善,要什麼賞賜,儘管說!」太子鞝似乎還沉浸在宓曹的舞姿里,喝着酒一臉陶醉。
「奴家見阿拾姑娘天生裊娜媚骨,不知可否借太子的光,一睹姑娘的舞姿?」
聽了宓曹的話,我握着酒壺的手不禁一抖。先前我幾次讓她難堪,現在落在她手裏,這番羞辱怕是逃不掉了。
「甚善,小兒舞上一曲如何?」太子一眯眼睛,笑問道。
「稟太子,婢子不曾習舞。」
「那撫琴呢?」
「也不曾學。」
宓曹朱唇一抿,輕笑道:「姑娘莫不是故意要駁太子的臉面吧?還是說——姑娘的舞只公子利一人看得?」
太子鞝的臉色本就難看,宓曹這句話無疑在他心口又添了一把火。
這時,坐在宴席最下首的一名男子突然開口道:「那敢問姑娘可會唱歌?鄙人聽說,秦地的女子生就一副好嗓子。」
這席間婢女眾多,但賓客總共只有六人,且都是生疏面孔。說話的這位,坐在最下首,地位應在其他五人之下,他高鼻深目肖似北方異族,右眉角上有一小塊水紅色胎記,遠遠看上去像是兩瓣紅梅落在了眉梢。
「婢子曾學過幾首民間小調,如若太子不棄,倒可勉強一聽。」我朝男子感激地點了點頭,柔聲回道。
「甚善,且歌一曲。」太子緩下臉色,給自己斟上了一杯酒,饒有興致地看着我。
我行至樂師處,取了一台黑漆木築(1)和一把竹尺,在席間端身坐下,左手按弦,右手用竹尺在琴弦上重重一擊,錚鳴之聲即刻鎮住了全場。
多年前,我曾在雍城大街上遇見兩個喝醉酒的遊俠兒。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