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書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智府夜宴(一)
晉國四大卿族的鬥爭已經愈演愈烈,此事背後的主謀可以是趙家,可以是韓家,可以是躲在深宮裏默默無聞的晉侯,也可能是我全然不知道的另一方勢力。但無論此事背後的那個人是誰,他這一步棋下得的確狠辣、精準。他利用了盜跖的獵奇之心,輕而易舉地毀了智氏和魏氏的聯姻,還順帶着在魏氏宗主魏侈的心裏埋下了一根毒刺。
另一方面,趙鞅在知道了趙孟禮謀刺伯魯的罪行後,對外另編了一個不痛不癢的罪名把趙孟禮軟禁在了府里,只等着春暖花開的時候,把他送到晉國北面的小城平邑去做邑宰。而原本屬於趙孟禮的采邑晉陽,那座抵擋過范氏、中行氏大軍圍攻的堅固城池如今卻空了出來,成了趙家諸子爭相搶奪的一塊肥肉。
趙孟禮謀刺世子其罪當誅,但趙鞅只是把他貶到平邑,我和無恤為伯魯不平,伯魯卻覺得這樣很好,一副欣慰的樣子。
趙孟禮被軟禁後,公子啼就被辛垣夫人帶回了宮。趙鞅與辛垣夫人做了一筆交易,如果辛垣夫人不向任何人提起公子啼中毒之事,那公子啼誤傷伯魯的事他也不再追究。至於辛垣夫人一直想要知道的,關於公子啼中毒的「真相」,趙鞅明確地告訴她——這是智瑤在背後使了詭計,與趙家毫不相干。
這件事說來真有些諷刺,牽扯在內的人,暗地裏都做了不少骯髒的交易,到頭來只有倍受指責的公子啼才是清清白白的。
公子啼在離開趙府的時候,和雪猴難分難捨,我一衝動想讓無邪把雪猴送給他,但無邪非常果斷地拒絕了我,連揮帶推地就把公子啼打發了。
荀姬搬了回來照顧伯魯,我樂得清閒,於是帶着四兒和無邪重新回到了澮水邊的小院。四兒把兩個寢室稍稍打掃了一番,三個人就高高興興地住了下來。
這一日正午,趙無恤帶着燭櫝和宓曹來看我。燭櫝的樣子憔悴了許多,頭髮鬍子亂糟糟的,沒有了之前灑脫不羈的豪氣。倒是宓曹,雖然依舊和我沒什麼話說,但嘴角一直帶着笑,像是得了什麼喜事。
他們二人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無恤卻留了下來和我並肩坐下屋檐下,曬着太陽,聊着天。
「明日就是智氏的祭禮了,可惜師父不肯帶我去,不然我還能看到你戴高冠,着禮服的樣子。哎,明明前兩日都在下雨,怎麼這天說晴就晴了呢!」
「晴天定有皓月,莫說太史不讓你去,就算他同意了,我也不許。」無恤看了我一眼揶揄道,「你這個小身板,若是被智瑤抓去作了藥人放了血,估計等不到我去救你,你就死了。你還是給人省點心吧,好好做你的巫士,別去招惹你惹不起的人。」
「師父都告訴你了?智瑤這人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是,現在的他很可怕。但總有一天,會出現一個讓他也害怕的人。」無恤目視遠方,沉聲道。
「那個人不會就是你吧?」我扯了一把他的袖子,挑眉道。
「你認為我做不到?」無恤轉過頭來,認真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他的眼睛靜得像一汪深潭,可底下卻暗流涌動。
「不,你有那個能力,但這條路很長也很難走。」
「再難也是我想走的路。阿拾,你可會陪着我,像現在這樣?」他握住我的手,溫暖乾燥的掌心有着常年用劍生出的厚繭,磨在我的皮膚上刺刺的,有種說不出的痛麻感覺。
「我……」
「你想要離開,對嗎?無邪同我說了,你要和他一起走,去一個山好水好的地方,蓋一間茅屋,行醫治病。」
「紅雲兒,我會陪在你身邊,但我不知道會是多久。以前,我曾經許諾自己永遠不會離開秦國,離開將軍府,離開伍封。可現在呢?我不能許諾你什麼,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輕易離開你。」
「阿拾,我第一次在秦太子府見到你時,我說過,我不要做你的朋友。那句話我是認真的。」
「你不做我的朋友?那你要做什麼?」我問。
「你心裏明白。」無恤說完站起身來,低頭看着我,「明天乖乖地待在這裏,不要冒險進智府。」
「哦。」我乖巧地點了點頭,他卻信不過我,曲起兩個手指狠狠地夾住了我的鼻翼:「明天如果讓我在智府看到你,看我怎麼收拾你!」說完瞪了我一眼,按劍大步走了出去。
無邪從門背後走了出來,輕輕地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