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綾的身子猶如破敗的風箏落下，她的手，還試圖用力去抓面前神色始終漠然的夕昭，口涌着鮮血，將她嬌嫩的臉蛋染得一片血紅，配着她那空洞又執着陰暗的雙瞳，竟是有幾分不出的黑暗的美。

    她大口地吐出一口血，指尖發着顫，眼大片大片的霧氣凝結，覆蓋了她眼一望無際的陰暗。

    「我……要死了……不甘……心……」

    她的聲音如嬰兒般脆弱又迷茫，帶着幾分不甘的怨，更深的還有對不願離開這個人世的執着。

    「痴兒。」夕昭緩緩蹲下，白袍迤地，即使白衣不再潔白如初，卻仍舊掩不了其一身聖潔風華。他伸手，握住倒在血泊垂死之際還在掙扎眷顧的阿綾那冰冷的手指，不帶一絲感彩，卻又很是悲憫地嘆了一聲。

    阿綾的意識開始渙散，此時此刻，她竟是想到了年事已高，多年來一直照顧她的爺爺，想到此處，眼眶霧氣終是凝結成雨，潸然落下。

    她吐着血，眼淚與鮮血混為一體，面斑斑痕跡，很是悽慘。

    「長老……我，我不甘……」

    她沒有登女帝之位，沒有位及人人，還沒有嫁人，她還正值芳華之齡，卻要帶着無盡的遺憾與怨，離開這個人世。

    爺爺……

    若她唯一愧疚的，便只有將她一手帶大，卻沒能享受到天倫之樂的爺爺了。

    她錯了嗎？

    當最後一口氣咽下的時候，阿綾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下，隨後便是無盡的迷茫困惑，她死了，死前腦海卻是盤旋着這四個字——

    她錯了嗎？

    夕昭眼眸微闔，伸手將阿綾死不瞑目的雙眼撫着合，緩緩起身。

    冷然無視了堯光痴痴望着自己沾滿阿綾鮮血的雙手，魂不守舍的神情，夕昭走到索橋前，手法杖一揮。

    只見光芒一閃，索橋的鏈子盡數斷去，化作碎鏈紛紛落下，那條索橋松松垮垮地在高高的溝壑之搖擺之後，斷了。

    「夕昭！」

    雲玖在看到他親手斷去索橋的那一瞬，眼神一緊，便驚呼出聲來。

    這會她要還不懂他的意圖，那真是蠢得無藥可救了。

    他故意詐阿綾和堯光，神兵認主，是了解這二人對神兵的渴望執着，將他們引誘到對面。

    不管堯光會不會真的殺了阿綾，但只要他們過去了，夕昭必定會將索橋斬斷，斷了堯光和阿綾的生路。

    也斷了他自己的退路。

    他，不會讓她有後顧之憂，這時，她才真切明白這層含義。

    堯光垮坐在阿綾屍體前，手掌是濡濕的鮮血，他居然……

    親手殺了阿綾。

    「不！不——」

    他不明所以，對眼前突逢的變故感到崩潰，他頹然地往後退，靠到石頭，雙腿哆嗦着，眼驚恐地閃爍着暗芒。

    呆呆地伸手，將這一雙染了心愛女子鮮血的手伸到自己眼前，堯光咽了咽口水，喉頭哽澀，看向躺在血泊的阿綾，痛苦地抱着自己的頭。

    搖晃着低吼道。「我沒有殺她！不是我，不是我！」

    他怎麼會殺她呢！

    胸口的血不斷湧出，可是堯光卻已經陷入了癲狂狀態，他崩潰地抓着自己的頭髮，眼睛卻死死地瞪着阿綾的屍體。

    「咯咯咯——」

    從他嘴裏發出瘮人的牙齒作響的聲音，頭髮凌亂披散，臉猙獰，對於夕昭弄斷索橋的行為置若罔聞，或者，他現在心裏只有兩種心情——

    他親手殺了阿綾的痛苦，和神兵近在咫尺的熱切。

    交織在一起，讓他整個人都鍍了一層厚重的陰鬱之感。

    如黑色的濃霧，暈染了他周身，他起身，深色的袍子拖着地，此時，他忘了阿綾的慘死，只猩紅着眼，直直奔向夕昭。

    「夕昭長老，你強弩之末了吧！」他逼近夕昭，在看到對方面不改色的淡定神色時，狠狠地伸手在夕昭肩胛胸口拍了下，力道之大，叫夕昭也不由得微微白了臉色。

    看到那迅速暈染的紅色，堯光眼裏染了變態的快意，「沒想到聖潔高高在的神殿長老，卻也會動七情六慾……」

    他眼有譏諷也有報復性的狂笑，「哈哈哈，讓我猜猜，你這癒合不了的傷是怎麼回事？」

    夕昭瞳孔一震，神色有些難看，他本能地朝對面被衛長臨握着雙肩，有些擔憂地看來的雲玖。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到羞恥，是的，羞恥。

    他不怕死，漫長的長生已經讓他對活着感到麻木，如果他的死可以結束這一切，可以給她一個安穩的未來，他覺得值得。

    那子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讓它隨着他的死一起塵封。他相信，衛長臨是不會告訴她，他隱藏的心思。

    所以他到死也是她眼裏古板年老的長輩，依舊聖潔的世外高人。而不是對她動了不該有的崎念的卑鄙齷齪之輩。

    他害怕，害怕這應該被他帶進塵土的秘密，被堯光掀開，暴露在她面前。

    「很怪我為什麼知道嗎？」夕昭一向如雕像般紋絲不動的臉終於有了波動，那雙空無的眼睛裏也起了漣漪，有了慌亂之色，沒有什麼將一個高不可攀的聖潔人物拉下神壇，看着他因為自己的話而變得不再高高在來得更大快人心。堯光順着夕昭一瞬撇到對面的視線看到了雲玖。

    眼裏帶了幾分果然如此的嘲諷，舔了舔唇，他笑着，眼裏流露幾分淫、邪，「那樣瑰麗如火，絕麗明艷的美人，難怪能讓聖潔高雅的長老你也沾染了七情六慾……哈哈哈哈，活了一百五十多年，是因為你吃了靈藥對吧！靈藥，那可是能讓人起死回生，容顏永駐的神藥啊——只可惜，服用靈藥的人需要清心寡欲，不能存一絲的慾念……」

    堯光胸口的血已經漸漸凝結，但是他毫不在意，如窮途末路的惡徒，最後也要看着夕昭墮落才罷休似的！

    他蠱惑着開口，「夕昭，何必呢？只要你肯助我，我便能幫你得到雲玖，實話，那麼美那麼傲的女子，是我也有些心動呢，你捨得——成人之美，將她推給衛長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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