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預言之千古一帝 第四十九章 故人,舊物,以及情感(上)
特蕾莎停下腳步,身後的腳步聲朝她湊了一下,也生硬地停住了,男子的呼吸聲惴惴不安地起伏着。「謝謝。」特蕾莎轉過頭,平靜地對肯瑞科說,口吻一如既往,平靜得幾近於冷漠。
肯瑞科有些侷促地站立在原地,兩隻手在背後緊緊地絞在一起。他胸口的傷還未養好,得體的禮服下隱約可以看見繃帶撐起來的痕跡,而看着特蕾莎清麗卻冷若冰霜的臉,他只覺得那處被千夫長貫穿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只是那痛楚並非源自肉體,而是從更深層次的精神井噴出來。所謂痛徹心扉,不過如此吧?他有些沮喪地想。不過他沒有把這些負面情緒表露出來,而是微微地欠了欠身:「那麼,再見,艾爾夫萬小姐。」
「再見,願秩序女神的光輝與訓誡始終伴隨你左右。」特蕾莎說,非常公式化的應答,但這依然讓肯瑞科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小小的雀躍。他注視着那一襲素黑修女袍的倩影走進艾爾夫萬家族的會館,直到大門合上,肯瑞科才背過身,輕輕地嘆了口氣。
當特蕾莎親自登門,告知肯瑞科他將與她一同前往北境時,他正在做恢復性訓練,那一刻他亢奮得傷口幾乎迸開,要不是近衛隊長哥頓不聲不響地從特蕾莎的身後閃出來,及時地潑了盆涼水,告訴他這是國王陛下的旨意,肯瑞科現在應該是躺在皇家醫院,而非還能殷勤地護送特蕾莎返回會館。只是這一路走來,他跟特蕾莎的交流僅限於先前那幾句不咸不淡的對白。肯瑞科能感受到地獄修女的那份疏離,對於薩里昂所有男性一視同仁的疏離。這時候他開始嫉妒起格里夫,那位英年早逝的馬里昂斯騎兵長。可他如何去撼動一名故人在特蕾莎心中的位置?這似乎是愛情中無解的命題,而這個命題如今正困擾着肯瑞科,哪怕他知道接下來的北境之行他有大把的時間與特蕾莎相處,卻依然沒有任何解題的頭緒。
特蕾莎回到自己的房間,從床底拉出一口黑色的皮箱。箱蓋的正中鐫刻着燙金的劍盾紋章,兩邊隱隱可見一對騰飛的羽翼浮雕。特蕾莎的手輕輕拂過黑色蒙皮的表面,拇指用力頂開合攏的銅扣,箱蓋高高翻起,鋼鐵淬鍊過的寒光流溢在這不大的空間內。
箱子內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十二枚黑鍵,墨黑色的柄下襯着純白的綢緞,一如它們的名字所寓意的那樣,是在鋼琴上奏響殺戮之章的黑鍵,優雅而又致命。箱子的夾層內還藏着一柄黑翼修士專用的制式刺劍,有着一個統一而精巧的名字:蜂芒。只要用指腹輕觸箱子把手內側的機關,蜂芒的劍柄便會自行彈出。而黑翼修士的戰鬥方式,便是在中短距離齊射黑鍵,近身則用蜂芒與敵纏鬥。雖然在大型會戰那般規模的戰場上黑翼修士作為正規軍的表現並不引人注目,但在以獵殺小隊為單位行動時,他們收割的效率會讓所有異教徒膽寒。地獄修女毫無疑問是黑翼修士當中最為出類拔萃的獵頭者,那威力堪比重弩的黑鍵不知射穿了多少死亡騎士的心臟,他們引以為傲的鎧甲並不能保護他們分毫。
特蕾莎仔細地檢查每一枚黑鍵的狀況,直到確認它們的刃口皆鋒銳得一如既往時才將它們一一插入腰帶。這口黑色皮箱是黑翼修士的標配——既是標準,也是標誌,她不可能拎着皮箱堂而皇之地在北境行走,那無異於在黑暗的荒原上高擎着火炬,不僅會招致冰原狼不懷好意的眼神,還可能驚動麥爾德雷那條蟄伏雪原多年的詭狐。蜂芒也被她從夾層內取出,握住劍柄的時候特蕾莎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一直失神的雙眼中短暫地煥發出了光芒,僵硬如同冰封般的臉色也漸漸柔和起來。
刺劍的劍柄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小字,筆畫像是畸形生長的樹枝,又像是被人踩了一腳的蚯蚓,毫無美感可言。好在勉強還能讀懂刻字的內容:送給特蕾莎的禮物——我唯一深愛的女孩。字刻到這裏已經是劍柄的末端,於是贈送者的落款便不情不願地擠在一起:格里夫·納爾多。
「我明天出發,去瑞文斯頓。」特蕾莎輕聲說,仿佛劍柄中沉睡着一個魂靈,而她不願打擾,「你以前一直想為父親獵殺一頭冰熊,將它的頭顱掛在城堡的牆壁,毛皮則鋪在宴會廳。我會做的。父親身體還算康健,你不必牽掛;福瑟特哥哥很久都沒有回馬里昂斯了,因為沒人跟他半夜偷偷溜出去喝酒;基亞則跑出去當一個冒險者了,你也不用擔心他會在大圖書館裏泡成一個死氣沉沉的老學究。」她的嘴角勉強牽出一個笑容,「至於我,從來都沒有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