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第一百一十六章 鐵刀驚風雨(下)
王破最開始斬向朱洛的那一刀,是他生平最強的一刀,蘇離沒有任何反應,此時王破收刀而回,他的喝彩聲卻穿透了暴雨,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因為場間除了朱洛,便只有他是在神聖領域裏行走的強者,只有他才能看懂王破能夠收刀而回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而且這一刀斬破了那片濕葉這說明什麼?這說明王破看破了朱洛挾來的滿天風雨
一個聚星上境的修行者,能越過門檻看到那個世界的運行規則,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看破已是極難的事情,更何況還能斬中,王破在刀之一道上的領悟,實在是深刻的不像是只修行了數十年,仿佛已經浸淫了數百年的漫長歲月
蘇離此生見過無數修道天才,親自教導過秋山君、七間和陳長生,但依然被這一刀蘊藏着的才華所震撼。
雨水洗寒的刀鋒與濕漉的落葉在空中相遇。任何事物濕了就會變重,這片落葉此時重若大山,然而卻依然抵不過鐵刀的劈斬,只聽得轟的一聲悶響,那片濕葉變成了無數碎屑,向着四面八方而去,陰暗的雨街上仿佛出現了一個急劇變大的圓球。
狂暴的真元伴着無數的落葉絮絲而去,堅硬的青石地面被射出無數密集的孔洞,早已留下無數刀痕的街畔街壁被切割成沙堆。
王破橫刀於前,刀域再布。
他的身體,以及更後方牽着韁繩的陳長生,馬背上的蘇離,都被護在了鐵刀之後。
雨街上響起密集的清脆撞擊聲,就像數萬根針同時落在光滑的金屬表面,連綿不絕。
暴雨里的風也變得更加迅疾,吹拂着所有的事物,數里外後方的客棧廢墟里,一把精巧的算盤躺在污水中,被風拂動算珠,發出啪啪的脆響,真的很像一首樂曲。
風雨漸止,長街漸靜,算盤上的算珠轉動着漸漸停下。
王破依然站在原地,一步未讓,鐵刀依然在手中,沒有放下的意思,但他的臉色已經非常蒼白,樸素的衣衫上到處都是破口與血跡。
街上一片安靜,殘存的屋檐上淌着水,嘀嘀嗒嗒的,卻沒有人會感到心煩,因為沒有人會在意這些事情。
陳長生的手裏已經沒有韁繩。他雙手握劍,認真而專注地看着前方,隔着王破的肩頭,看着那位仿佛神明一般不可戰勝的強者。王破已經受了極重的傷。而朱洛直至此時,還並沒有真正的出手。無論怎麼看,王破都已經敗了,但他畢竟擋住了朱洛片刻,這已經很了不起。
接下來,自然該他來擋了。
朱洛沒有留意陳長生的動作,神情微異看着王破說道:「沒想到你還沒有修至聚星境最巔峰,離半步從聖更是還極遙遠,便能窺到神聖領域的邊緣法則一二?」
王破說道:「萬物同理,世俗與神聖自有相通處。」
朱洛說道:「如此天賦,如此悟性,難怪敢向我出刀……只是又有什麼意義?」
是的,對於整件事情來說,王破的才華與堅毅,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他無法戰勝朱洛。
朱洛的劍依然在鞘中,便能讓逍遙榜的最強者渾身是血,身受重傷。
名動八方,風雨如晦,果然強的難以想像。
二人之間的差距在於年月,在於境界,在於分隔神聖與凡俗的那道深淵,根本不是天賦與意志便能夠抹平的,王破豈有不敗的道理?
但有些人不這樣看。
「你輸了。」蘇離說道。
遠處的人群觀望着場間,聽着這句話,生出很多不解,心想這怎麼可能?王破此時渾身是血,明明身受重傷,哪裏有半點勝機?
蘇離坐在馬背上,看着朱洛說道:「輸給這樣一個晚輩,難道你不覺得丟臉嗎?」
朱洛散在肩頭的發被風拂着緩緩飄起,雙眉同樣如此,然而,就在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又安靜下來,低頭望向自己,那裏沒有傷口,也沒有血跡,只有一角衣袂緩緩飄落。
他的左袖被割下了極小的一塊。
無論是對朱洛,還是對任何境界的修行者來說,這都不會影響他們的戰鬥力。但看着飄落到腳前雨水裏的那塊布片,朱洛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看着這幕畫面,人群安靜無聲,心想難道真的輸了,輸在何處?
沒有人懂蘇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