峴傭說詩 第六章談談「情景交融」
更新:11-29 15:45 作者:官方好書推薦 分類:科幻小說
談談「情景交融」
作者:任中傑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鳥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杜哺這一絕句,初看上去,純然寫景,未露絲毫情意。仔細讀來,卻如羅大經所說:「上二句見兩間莫非生意,下二句見萬物莫不適性」,其中寓有詩人的一片「真樂」。這種寫法,即所謂「融情於景物之中,托思於風雲之表」(費經虞語)。無怪王國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也」
情與景,是詩歌創作的兩個要素。「景乃詩之媒,情乃詩之胚」,「孤不自成,兩不相背」(謝榛語)。情因景生,景以情合,二者相互生發與滲透,並從而達成融合無間的狀態,於是美妙的詩歌意境便產生了。顧起元說:「作者內激於志,外盪於物,志與物泊然相遭於標舉興會之時,而旖旎佚麗之形出焉。」用現在的話來說,情因景而物態化,景因情而意象化,這便是詩人進行形象思維和藝術構思的基本內容。而觸景生情——情景相生——情景交融,便成了詩歌意境創造的基本途徑之一。雖則,胡應麟曾稱道王勃五言律《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等詩,「不著景物,而興象婉然,氣骨蒼然,實首啟盛中妙境。」張戒也說:對景言情,「此乃眾人之所同耳」,杜甫則「對景亦可,不對景亦可」。這是說,詩歌以言情為主,詩中不著景物,也未始不能寫出好詩。被稱做杜甫「生平第一首快詩」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題事只一句,余俱寫情」,即是如此。然而,從我國的古典詩歌民族傳統看,情景交融標誌着我們民族基本的審美趣味與審美理想。古典詩歌往往通過借景言情,寓情於景,而使詩情畫意高度融合,從而在藝術上表現為含蓄蘊藉,詩味濃郁,使人讀之,悠然神遠。
詩歌,或借景言情,或寓情於景,或緣情佈景,其中所寫景物,不只對詩人所抒之情起着規範作用,顯示着詩人思想感情的趨向,使詩人內在的,乃至抽象的情感外化、客觀化和對象化,從而加強詩歌的形象性、具體性、生動性。而且,「情融乎內而深且長」,「寓情於景而情愈深」,更加強了詩歌的美感,而耐人尋味。劉熙載說得好:「『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深入雅致,正在借景言情。若舍景不言,不過日春往冬來,有何意味?」一首簡短的《易水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千載之下,猶能感盪人們的心靈,怕是和它善於寫景,「絕去形容,略加點綴,即真相顯然,生韻亦流動矣」(陸時雍語)有關。
情景交融的詩篇,使人仿佛身入其境,感同身受。情景交融的詩篇,景實而情虛,虛實結合,「妙在虛實之間」;景有限而情無限,有限與無限相統一,好在「近而不俘,遠而不盡」。這就往往能做到象梅聖俞所說的:「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而「作者得於心,覽者會於意」,各自領略到創作與鑑賞帶來的美感。
誠然,以情景二者而言,情為主,而景為從。因此,徒自描摹,為寫景而寫景,縱使聲、光、色、態俱全,日月迭璧,山川煥綺,也不會產生感人的力量,不足與詩歌意境的創造。大謝(靈運)、小謝(眺),有時不免為後人所詬病,就因為他們的詩作往往景多而情少。更不必說有些摹擬之作,描繪景物,盡成堆垛,其中缺少真情實感,而窒息着詩的生命。深情是詩歌生命之所系,詩人必得「以情會景」。否則,「本自無意,不能融景」。費經虞說得好:「……青山、綠水、白雲、紅樹無詩不有,而必知所以用之,非遂以此為詩也。」劉熙載則提出了「重象尤宜重興」的說法。他說:「春有草樹,山有煙霞,皆是造化自然,非設色之可擬。故賦之為道,重象尤宜重興。興不稱象,雖紛披繁密而生意索然,能無為識者厭乎?」
詩人寫景抒情,或前景後情,或前情後景,或情景相間,具體寫法,不一而足,要在善於變化。試看杜甫如下三首詩:
竹涼侵臥內,野月滿庭隅。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
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萬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倦夜》
這首詩前六句寫景,一句一個畫面,從初更人定依次寫到天色微明。前四句仿佛客觀地摹寫,五、六兩句運用比興手法,將自己的感情融入景物之中,而以飛螢、水鳥相比,暗示着詩人身世的孤淒。第七句點明詩人一夜未眠的原因,第八句總攝全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