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六百零四章 朱門幾處看歌舞,猶恐春陰咽管弦
更新:11-14 08:11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科幻小說
萬曆十二年三月,大明朝廷通過了加征奢侈稅,比如之前一兩印泥作價20兩白銀,之前的坐商是三十抽一,也就是需要繳納六錢七分銀的稅錢,而現在加稅到了30%,就要納稅六兩的稅錢。
這種稅是一種特別稅,商品的目錄非常明確。
而且收稅並不是去坐商手裏收稅,而是在街道的兩側,設立稽稅房,專門釐清稅款。
用盡心機和手段,其實也可以逃避,但你手裏的東西,是真是假,那就沒人去證明了。
奢侈品的本質就是浪費,浪費的目的就是炫耀,不交稅,沒有稅票,你手裏的奢侈之物就不知道真假,所有人就會默認為假,那麼奢侈品最大的交換價值和情緒價值就蕩然無存了。
明明是用的一樣的蜀錦川鍛在成衣店做成的衣物,款式都是一模一樣,花費了重金,結果因為缺少了認證,換來的只有嘲笑,而不是羨慕的目光和誇讚。
拜金錢教,認為金錢是無所不能的,這本質上是對勞動產生價值的否定,否定勞動價值論,就是否定個人努力可以改變命運,最終的結果就是大明整個社會,由上到下的整體失活。
大明已經進入了兼無可兼,並無可並的地步,靠着個人的努力,辛勤的勞動甚至不能維持基本的生活的地步,如果拜金錢教進一步蔓延,那麼大明整體失活,朝廷系統性失靈,就已經不遠了。
個人努力真的可以改變命運嗎?朱翊鈞說不好,但他已經在儘量做了,讓個人的努力有所回報,勞有所得。
朱翊鈞對於加稅十分謹慎,十二年的時間,他就加稅了兩次,一次是出海的直接利得稅,這個稅在民間被稱之為叛逃稅,背叛大明、逃離大明,交了錢就可以自由離開的稅,帶有十分明確的貶義,第二個就是眼下推行的奢侈稅了。
其實除了這兩個加稅,還有一個也是加稅,那就是在松江府試行的一條鞭法。
這也是閻士選下定決心離開上海縣的原因,閻士選不是申時行、姚光啟這樣的天上人,面對一定會矛盾衝突更加激烈的局面,閻士選只能逃避。
朱翊鈞從來不認為閻士選的逃避是可恥的行為,一如當初王之誥選擇了離開文華殿,不敢繼續走下去。
逃避並不可恥,因為官場就是如此的殘酷,你朝中無人,仕途就是如同三伏天過火焰山,連個遮陰的地方都沒有,而顯然一條鞭法的試行,就是三伏天過火焰山一樣的危局。
一條鞭法要解決的是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就是將種類繁多的徭役和雜稅合併起來,一條編,折算為銀兩納稅;要解決的是大明財稅制度的不完整,這是自大明建立,洪武年間遺留的頑疾;要解決的是從實物稅轉向貨幣稅;
而且一條鞭法要解決的是百姓負擔過重的問題,松江孫氏孫克弘說的很明白,一條鞭法就是加稅,但一條鞭法執行的越到位,越徹底,百姓的負擔就會越輕。
越加稅,百姓的負擔越輕,就像是越加稅越能抑制兼併一樣,是個悖論,但在大明特殊的國情之下,是合理的。
自洪武年間定田賦三十稅一之後,大明田賦看起來很低很低,但其實自洪武年間就存在一個運費的問題,那時候是民解官收,就是百姓自己運到縣城或者府衙,這幾十里路,上百里路的糧食轉運,需要多少糧食浪費?從地方到朝廷又有多少?
後來改成了官解官收,但是官府也要徵發勞役,運費的問題,仍然是一筆巨大的支出,需要加派。
但是換成白銀就簡單多了。
大明每年從南衙取400萬石的漕糧,南衙地方很多官員,都是帶着白銀到松江府,直接購買舶來糧,糧食連船都不下,直接入京,這樣一來,地方衙門也卸下了沉重的運費負擔,當然這個錢,四差銀、丁徭銀,還是要收的,只不過都落到了地方衙門的口袋裏。
由大明朝廷的基本運行邏輯可以看出,朝廷、官府,就只是統治階級手中的統治工具,而大明的統治階級非常明確,世襲官和官選官,和誕生官選官的鄉賢縉紳、勢要豪右。
而國朝這個工具,既可以撈取利益,也可以確保自己的社會地位。
一條鞭法,就是要動勢要豪右、地方衙門的蛋糕,是統治階級的內訌,這種程度的矛盾和衝突,閻士選選擇離開,是審時度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