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闕 第三章·海上風起(四)
因着雪頂上的事故,宸極帝姬受了些傷在身,一連將養了些日子卻是養出了習慣,致於回了帝都,也多有偷安怠惰,連着幾日,都蠲了早朝。這一日起得不早不晚,洗漱過後,往妝奩前一坐,便由酡顏侍候着梳頭。
「殿下,回峰昨夜八百里加急傳過來的消息,守成王病重,怕是就在這一兩日了。」
扶了扶鬢髮,她看着鏡里的丫頭,問道:「怎的昨夜不稟?」
酡顏淡淡一笑,道:「昨夜您方安置,冶相偏巧回了,正趕上回峰的消息過來,冶相的意思,沒得白讓您為此事再折騰一回,遂便做主處置了。」
伊祁箬過耳一聽,隨即問:「何如?」
正了正一隻白玉簪,酡顏道:「傳您懿旨,只請舒蕣王姬即刻啟程故里,盡孝靈前,也不必宮中府里的過來拜別謝恩了,至於王婿,因其救駕之傷未愈,太醫令斷其不堪遠行,便暫且留在不朽。另永綬王府也連夜下了王之手諭,着青王世子隨行王姬儀仗,持節探慰守成王。」
伊祁箬手中撫着一柄梳子,想了想,又問:「鉛陵蘩已然上路了?」
「五更天時便已出了城門,眼下應已行出了衛城。」
「驛館王婿那裏如何?」
「安靜得很,正是個養病的樣子。」
安靜,養病的樣子倒是有了,可孝婿的樣子呢?
「收拾收拾,本宮也該去探慰探慰功臣。」
自宸極府到驛館這一路上,伊祁箬腦中都放不下那個畫面。
或者說是,自那日雪頂上沐子羽為她擋下那一劍之後,她便一直不受控制的在想着那個場面。
還有,那張臉。
有些人美,有些人標緻,更有人有着絕艷江山的風采,可這些,卻都未必動人。美可以孤寂,標緻可以清冷,絕艷,也可以高貴,這林林總總,總歸有些拒人千里外的味道,唯有動人二字,才是最難達到的一層境界。
而恰恰,千言萬語到了沐子羽這裏,唯獨卻只剩動人二字,唯這二字,方能解讀這副容顏的精髓——風情萬種,卻是既無妖媚也無艷,不動聲色,直擊人心。
在他之前,伊祁箬見過最動人的一張臉,屬於她的舅父——長澤公,霍子返。
舅父,子返
綿長的思緒,忽而被一把穿耳的聲音打斷,一步踏進室中,她聽到那人含着笑音,凌凌道:「戎狄賀蘭氏不戰而敗,帝姬大喜。」
穿屏而過,內室床帳里,正歪着那個十足動人的人。
一時婢僕盡遣,滿室幽靜,伊祁箬不疾不徐的疊手坐在床邊一把圈椅上,微歪着頭看他。
自雪頂歸來之後,他就不再戴着面具了,也是自此後,沐子羽發現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種各樣的目光,愈發多了起了。
是太多了。
可這其中,伊祁箬的目光,總是最不一樣的。
她許久不說話,他也不急,笑了聲道:「回都這麼些時日,這還是帝姬頭一次玉步臨賤地,若不然,我還只當肩頭這一個窟窿白得了呢。」說着,便往自己肩上挑了一眼。
其實,如若沐子羽當時並未為她擋這一劍,她是否能及時避開,全身而退,對她自己而言,也是未然之數。
可是,她就是沒心肝的對他全無感恩之心。
淺淺吸了一口氣,四下望了望,她道:「國驛館奉行迎賓禮下之事,稱得上是我皇室、甚至於大梁王朝門面所在,本宮竟不知,原是在王婿眼裏,此地,竟也不過是區區一介賤地而已?」
沐子羽靜靜的看着她,笑道:「不過是帝姬如宸極遙居於九天之上,莫說驛館,便是帝姬府都恐慢待,這浩浩九州上配得上殿下的,唯那紫闕一座罷了。」頓了頓,又道:「唔,對了,昔年,可能還有一個千闕。」
對這個無時無刻不在犯着她忌諱的人,她也會想,若是游纓那一劍,堪堪了結了他的性命,是不是對所有人來講,都是更好的結果呢?
抬起手臂在他面前分寸之距間畫出一個輪廓,她道:「你這張臉生得太好,你該感謝你有這麼一張臉。」
沐子羽眸光一閃。
瞬息之後,他卻笑得有兩分自嘲,反問道:「是麼,我是該感謝給我這張臉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