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換親之後 7 偏心
在這侯門公府做姑娘、做太太共三十五年,溫夫人當然清楚,所謂「高人算過」「八字不合」「命格相剋」這樣的話,不過是體面些的託辭,都是哄人的。
老太太這麼說,只是還給她這做當家太太的一點顏面,似乎不是在強逼她應下,而是婆慈媳孝,有商有量,一家和美一般。
這般假慈愛體貼的招數,快二十年了,老太太怎麼還是用不膩。
溫慧在心裏發出一聲冷笑,沒有立刻給徐老夫人回答。
她一反平日順敬婆母之態,靜靜凝望了徐老夫人許久。
徐老夫人手撫玉如意的動作越來越慢,面上的笑容也僵硬了。
但在她繃不住神色要開口之前,溫慧站了起來。
「我去看看明達。」她的語氣仍還恭敬。
徐老夫人便也恢復了慈和的姿態,點頭笑道:「去吧,明達昨夜還想你呢。」
她多添了一句,似是慈愛的叮囑:「那可是你的親閨女,你有話慢些問,別嚇着了她。」
溫慧行禮的身形一頓。
過了片刻,她直起身,竟然無禮地沒有應答婆母的話,轉身便出了門,沒有再管徐老夫人瞬時便冷下的臉。
十幾年來,老太太為她也疼愛明遙,將「明達才是你的親女兒」這樣的話說過太多次!她很清楚,這狀似關懷她們母女的話只是敲打!
要強按着她的頭換了明遙的親事,還用言語警告脅迫她!
她溫慧也不是泥捏的人!
帶着一陣風行到東廂房門邊,推開房門前,溫夫人閉上雙眼,深深吐出一口氣。
她當然也清楚和老爺一樣,老太太一向不大瞧得上從陽。
今日之事,定非老太太非要明達嫁,只能是明達自己想要嫁去溫家。
可明達不是也總看不得從陽不肯上進,還曾因勸不動從陽,難得發了脾氣,說過再也不管從陽的一件事嗎?
溫夫人放輕動作,走入女兒房中。
紀明達半躺在床上,倚着蜀繡菊花暗紋宮綢軟枕,身上蓋着百鳥朝鳳濮綢繡被,鬢髮未梳,抿唇看向母親。
母親似乎沒生氣——
對着女兒,溫夫人的確將滿腔憤怒都強壓了下去。
她屏退眾人,輕輕地握住了女兒的手,另一手去探女兒的額頭,確定了女兒的確沒發燒,她只能接受真的是女兒突然改了主意便嘆問:「怎麼又突然覺得從陽好了?」
紀明達卻覺得從母親的動作中受到了侮辱!
——娘難道是覺得她病糊塗了覺得她瘋了嗎?
她沒病、更沒瘋!
掙開母親的手,紀明達抿唇說:「是昨日老太太去廟裏算,那些高僧、住持都說溫從陽旺我!我想退了崔珏,是讓娘為難了,還要累着娘再給我說親,不如就嫁回舅舅家裏,也算給娘省了事!」
溫夫人手裏空了,心也發涼。
明達沒說實話。
為什麼明達不和她說實話?
明達和老太太說的絕對比與她說的更多,不然,老太太不會同意讓她嫁給從陽。
攥了攥什麼都沒有的手心,溫夫人只問:「你真的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了的!」紀明達立刻就回答,還說,「只要娘同意,舅舅家裏一定也高興,大家都歡喜!」
有一瞬間,溫夫人真想甩手就走,再也不管女兒的事!
但成婚是女人一輩子的事。老太太的心思她懶得多猜,可明達究竟還小,或許她今日堅定了決心以為自己能行,將來的幾十年裏,卻會一直為年輕衝動的這一日後悔
溫夫人又強忍了怒火,苦口婆心說道:「娘是不知道,你為何又突然覺得舅舅家好了,可舅舅家與你着實不合適,娘不會害你!」
她靠近女兒,說着掏心掏肺的話:「不說別的,只說你舅母她性子有些左,明遙還罷了,你脾氣傲,真和她做了婆媳,有些事,你如何忍得?」
紀明達怔了一會,緩緩說道:「我知道娘疼二妹妹可娘也別為疼她,就說我不好」
她半偏過臉,又說:「舅母又哪裏是不講理的人?姊妹里舅母一向最疼我怎麼會為難我呢?」
溫夫人瞪着女兒。
才短短三兩天,女兒竟似變得她不再認識。
「你還記得你和明遙是親姐妹」張了張嘴,她問,「你一意要嫁,就沒想過從陽願不願意娶嗎?你想沒想過以後還怎麼和明遙見面——」
這話也徹底激起了紀明達的氣性。
她一把掀開錦被:「娘,我也總不明白,我哪裏比不上二妹妹了!有我,溫從陽還不足麼!」
她半跪半坐着,手放在身側,腰背挺得筆直,語速極快:「再有,我不信娘看不出來,二妹妹只是遵從娘的話才和溫從陽相處!別說從前二妹妹總躲着他,不與他說話,就算去年開始,二妹妹私下哪有一句提過他?娘和二妹妹那般親近,常日作伴,娘就說一說,二妹妹可有一次主動要見他嗎?娘不願意,別找託辭,直說就是了!」
她眼角泛紅,定定看着母親。
溫夫人也紅着眼睛,看向女兒:「你是怨我覺得我更疼明遙,不疼你?」
紀明達嘴唇動了動,沒有回答。
溫夫人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笑,也就笑了兩聲,說:「明達,你不是不知道,當年是老太太要抱你過來,不是我送來的我養着明遙,是她姨娘沒了,我不管,還有誰管?孩子是你父親和人生的——」
她猛然止住話。
——在老太太院裏,即便屋裏沒有別人,她和親生的女兒說話,也不得不顧着老太太!
勉強定了定神,溫夫人轉身離開,沒有再去正房與婆母告辭。
紀明達怔在床上。
一股陌生的情緒絲絲縷縷、密密麻麻纏繞上她心頭。
是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