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禍_ 第54章會面
在秋時越來越乾燥的風,在寒冷里變得更加凜冽。幾陣颳得人臉疼的冬風過去之後便飄了雪,而後徊河凍住、腳下的土地也變得像冰一樣堅硬。走在街上的人們總會情不自禁地就縮了脖子,富貴人家出行的馬車中則烘了暖爐,將這一方不大的格子裏的寒意摒去。
弦國國都,昱京。
國君臥房前的廊下支了兩隻小爐,一隻上溫着酒,眼下酒已煮沸,咕嚕嚕地冒着泡,散出來的熱氣香味醇厚。另一隻則是空着,姜懷懸着手取暖,然則總是心不在焉,時常是烘得過熱、覺得手上燙出痛感了,才想起換一換姿勢。
這日恰是冬至,一年裏最冷的時候。往年阿追在的時候,二人總愛在這最冷的時候坐在廊下溫酒來喝,但從她失蹤去戚國那年,便只有他一人了,她回來的那短短一陣也並未趕上冬至,算起來他已獨自喝了三年的酒。
姜懷終於嘆了口氣,無心繼續暖手,手指輕擊着案面,目光落回案前的那方縑帛上,愈看愈覺心中五味雜陳。
從上回突然得到消息說她要返回弦國至今,已經過了月余。這會兒理應是她和他一起回到國府來的時候,他卻並沒有等到人,只得自己從徊江邊折回來。
然後他就收到了這封信,出了落款處那枚小小的紅印之外,整張潔白的縑帛上就只有四個字:皆好,勿念。
他與她那樣熟悉,只一眼掃過去,就知這四個字底下藏着千言萬語都不一定能訴盡的情緒。有點潦草的字跡透着煩亂,他幾能猜到她心煩意亂又迫着自己跟他報平安的模樣。於是便真的只是「報平安」了而已,多餘的閒聊半句都沒有一起帶來。
但好在這字跡里也並沒有什麼恐懼不安的意味透出來,底下那枚小印也蓋得穩穩的。他並不擔心這是旁人以她的名義蓋的——她在這上面貫有些怪癖,每每蓋章,非要用力地把印泥蘸滿、再用力地按下,確保字跡部分是完美無缺的空白,而周圍又是滿滿的、尋不到空隙的紅。
如若她現在落入險境,戚王雖能以她的名義寫信騙她,但也難將她這些小習慣知道得這麼清楚。
姜懷的一顆心便既安又不安,邊是知道她一切太平,邊又迫切地想弄明白她到底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還有,前陣子傳來的信又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到底有沒有想返回弦國來。
姜懷的心弦在這樣的思忖里時不時的輕顫着。他愈發覺得,弄不清她的情狀他便總心裏不安穩。這種不安穩並沒有因為她離開得足夠久了而削減,他總是半分也不敢鬆勁地念着她,無事則無事,有一點風吹草動他便恨不能立刻把她撈回面前來,仔仔細細地看一遍她是不是真的安好。
「篤」的一聲,姜懷扣在案上的手指定住。
「來人。」他喚了人來。
兩名護衛應聲出現,抱拳靜等。
姜懷緩緩舒出口氣:「讓十七士進朝麓吧。趕在戰事再起之前,朝麓城的守衛應也會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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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麓城也在漫天飄雪中度過了冬至。
好在雪片不大,即便循循地飄了一整日也沒怎麼積起來。到傍晚雪停時,地上只有極薄的一層,像是一張織得過薄的白布鋪在那裏,雖然沒有破漏,仍能依稀看出下面原本的顏色。
阿追捧着陶杯灌了一大口燒得熱騰騰的果酒,抬頭時目光一觸外面的迴廊,臉上的笑意就沒了。
戚王近幾天很有些奇怪,時常往她這裏走一趟。可又哪次都沒什麼要緊事,常是東一句西一句地耗上小半刻,最後以一句「我先走了」收場。
因為被下藥的事,阿追自然對他防心很高,免不了擔心他這奇怪的舉動之下是不是又有什麼別的陰謀。但她仔細觀察了幾日都沒有半點收穫,眼下這防心底下就騰起了不耐,有些疲於應付,懊惱於他的陰謀怎麼來得這麼不痛快!
她緊蹙着眉頭,目視着廊下的身影又近了些,慶幸今天卿塵在,她就不至於覺得那樣煩躁了。
重重地呼了口氣,阿追踱着步子往裏走了走,在案邊一坐,陶杯放在案上:「還有沒有?再給我倒一杯來。」
卿塵與她只隔了個案桌的折角,側眸笑覷覷她,卻並不幫她倒酒:「剛才可是一滿杯。喝得太猛,小心酒氣沖腦不舒服。」
「要你管我?」阿追一瞟他,倒也作罷,便指指案桌那邊的果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