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再續 第126章 蓋寓之心
拔也·尤裴勒知道,李曜既然已經現身,跟憨娃兒再說下去便完全沒有意義,飛騰軍上下走知道這位朱旅帥簡直就是李軍使的影子,絕不會違背李軍使的意志半點。
尤裴勒乃是李存信的牙兵旅帥,親信中的親信,自然不會連這點內情都不知曉。雖然今天還是他和憨娃兒打的第一個照面,但他也已然清楚,憨娃兒之於李曜,就如同不動明王之於大日如來,前者乃是後者的忿怒像。就好比李曜一怒,憨娃兒必然暴起。
於是他根本不搭理憨娃兒的話,而是徑直朝李曜抱拳一禮,強笑道:「李軍使,末將此來,乃是奉李都校之命,來抓捕兩名嫌犯,聽說那兩名嫌犯此時正躲在這鄭家祖祠之中。李軍使牙兵圍住鄭家祖祠,卻不准人進入,莫非也是發現了這兩名嫌犯,是以先看管起來?若是如此,末將替我家都校謝過軍使高義,末將正是來辦此時,還請軍使行個方便,將那兩名嫌犯移交給末將。」
尤裴勒這段話,將「嫌犯」和「都校」二詞說得格外重一些,用意不必多說。
李曜聽完,淡淡然道:「某讀書十餘載,武德律、貞觀律、永徽律、開元律等等,也都曾讀過,從未聽說民間百姓犯事,需要藩鎮鎮兵之高官、蕃漢馬步都校來過問的……某這大兄,未免管得太寬了點。若是大王與蓋僕射知曉,只怕都是要不喜的。」
尤裴勒笑容一僵,緩緩道:「李軍使的意思是,這兩名嫌犯應該交給晉陽縣令?這也好辦,末將這就通知縣府,請縣府差役前來拿人。只望李軍使屆時莫要再相阻攔才好。」
李曜卻微微搖了搖頭,道:「你口中這兩名嫌犯,某卻以為是兩名原告,這兩名原告所告之人,在我河東位高權重,身份特殊,縣府……只怕是管不下此案的。」
尤裴勒臉色一變,目光中露出蛇眼一樣惡毒的光芒,語氣轉冷:「李軍使此言何意?」
李曜恍如未見,依舊淡淡然說道:「大王自雲州歸來之後,特意重申軍紀之重要,言此動盪之際,戰亂頻仍,欲要保住一方平安,就必須嚴肅軍紀,不可有恃強凌弱、侵犯百姓之舉。大王言猶在耳,有些將領卻偏偏恍如未聞,依舊我行我素,弄得民怨沸騰,怨聲載道,此等大事,某今日與聞,不敢怠慢,是以……已然遣人稟告蓋左僕射,請他老人家親自來此定奪。」
尤裴勒臉色大變,目中怒氣一閃,喝道:「李存曜!你可知你今日之所為,便是你明日之所悔麼?」
李曜雙目一凝,沉聲道:「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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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外,雨聲不歇。馬車中,沉默無音。
蓋寓只是年過五旬,卻蒼老如六十歲的花甲老人。河東,有太多的事要他操心。
他願意為河東操心,因為河東是大王的王業之基。大王,則是他蓋某人的伯樂。
大王得到河東,已近十載,但蓋寓知道,大王在河東,地位並未真正穩固。沒有河東士林的全力支持,僅僅以軍權強壓政權的方式統治河東,這並非上策。
然而,他清楚,大王並非沒有主動爭取河東士林的支持,只是大王的出身……或許尋常百姓不會計較太多,但士林中人,如何會不計較?華夏曆來的正統觀念,早已根植在這些文人士子的心底里去了!
十年了,以太原王氏為代表的河東士林依舊沒有接納大王的意思,誰又知道,僅僅為此一條,他這個平時里受河東全軍敬仰、威風八面的蓋左僕射就傷了多少腦筋?
他的各種謀劃並非全然無用,至少在這近十年中,王氏等河東士林雖然並不相助李克用,但也很少在各個方面譴責李克用或者在其他問題上拖李克用的後腿。可以說,這也是蓋寓協助李克用治理河東以來的一大功績。
然而在蓋寓看來,這是不夠的。大王不能屈居於河東一隅,否則平定亂世,中興大唐還從何談起?
是的,蓋寓的理想,的確是中興大唐。作為一個好學苦讀的儒家,蓋寓雖然出身邊將世家,卻對儒家文化情有獨鍾。忠貞,是他的意志;中興大唐,是他畢生的理想。
然而以他的出身來說,做朝廷的宰相太難太難,唯一的折中,是做藩鎮的「宰相」。在蓋寓看來,當這個藩鎮足夠強大以後,他未必不能成為朝廷的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