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開 廿九章 水滴銅龍晝漏長(七)
更新:09-01 18:01 作者:美味羅宋湯 分類:軍事小說
朱慈烺與李邦華一起用了晚膳,降階相送,讓這位老臣辛苦一些,連夜安排明日的文本戰。想想父皇的精力將在這種扯皮中消耗殆盡,真正需要皇帝擔當責任進行決策的國家大事卻只能延後,朱慈烺心中就多了一份無奈和慶幸。
慶幸的是,他只是太子,若是不幸成了皇帝,就如同陷入了流沙之中,被各種庸蠹之人包圍,哪裏還能使出半分力氣?
朱慈烺命田存善守在門口,取出鎖在銅盒中的手本,親自研墨,提筆寫下一行行蠅頭小楷,將今日所見所聞所思所想一一記錄。其中各人反應,自己的安排用意,也無不詳盡記錄。這倒不是為了對歷史負責,而是數十年的習慣。
從前世剛學會寫字開始,朱慈烺就有寫日記的習慣。每次動筆寫下這些文字,就像是在與至交好友談心傾訴,做了一場心理按摩。在壓力尤大之際,更是一個良好的宣洩口。
當然,這些日記勢必也會成為後人追思、考證的材料,說不定還會給自己高大全的形象抹黑。但是朱慈烺終究不可能因噎廢食,為了身後虛名而與這位「好友」絕交。
在朱慈烺寫日記的時候,宮中燈火如炬。
這在節儉的崇禎一朝十分罕見,罕見到了只有過年過節才會有這樣的「奢華」。
當今帝後二人並肩而坐,都不說話。對面坐着的是懿安張皇后,正目光炯炯地盯着這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她是當今世上少有可以訓斥皇帝皇后的人,就在片刻之前,她剛使用了這種駭人聽聞的權力。
「到底招是不招!」張皇后秀眉斜挑。
崇禎偷偷抬眼看了看這位皇嫂,連忙又垂了下去。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因為周延儒的案子,殿陛用刑審問吳昌時的時候,說的也是這句話。
不過張皇后的意思是:招太子朱慈烺回宮。
周皇后也是垂着頭,心情卻與丈夫大不相同。她心中暗爽,早在張皇后過來之前,她就已經一哭二鬧要皇帝召太子回來了。然而皇帝出口成憲,怎麼可能朝令夕改?轉頭就用當時皇后娘娘自己的話堵了回去。
然而皇后即便是一代國母,更是太子的生母,作為女人,是有資格反悔的。當時因為朱慈烺的軟磨硬泡答應兒子出宮,如今提心弔膽一整天,心生悔意,這也是人之常情。
宮中最有發言權的三人齊聚坤寧宮,崇禎理所當然地發現自己成了鬥爭的焦點,只好閉口不言。
「慈寧宮若是尚在,不知當做何想!」張皇后氣沖沖道。
張皇后所指的慈寧宮,乃是神宗皇帝的最後一位遺孀——宣懿康昭太妃,劉太妃。
這位太妃比神宗還大五歲,崇禎登極時已經七十一歲了。當年天啟帝選後,就是她以太后身份主持,定了張皇后。後來又與張皇后一併選了周皇后。
劉太妃對諸王極好,故而天啟、崇禎都視她為祖母。她從天啟元年執掌太后印璽,一直到崇禎十五年去世,一直是紫禁城的鎮宮之寶。手握如此重權,卻只在冊立皇后的事上有過聲音,其他時候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怎能不讓人敬仰?
崇禎想起那位慈藹樂觀的老祖母,突然鼻子一酸。他吸了口氣:「目下形勢如此,我前幾日還與鞏永固、劉文炳商量,看能否召集勛戚重臣子弟,編練新軍。若是無故召回太子,如何讓大臣們信服?」
張嫣剛要啟口說話,崇禎已經起身轉向門口,故做不見,道:「太子出宮雖然莽撞了些,但勇於任事卻是好的,而且也正好做了個表率。」
「太子若有不測,於國本何!」張皇后跟着站起來,厲聲喝道。
「慈烺若有不測……」崇禎聲音中帶着悲腔,突然昂頭振聲道,「以定王慈炯為太子,給慈烺『剛毅』二字為諡號。」
砰!
此言一出,張皇后氣憤難抑,隨手抄起桌上茶盞朝皇帝足下擲去。
青花瓷杯碎片飛濺,茶水打濕了龍袍下擺。
周皇后聞聲醒悟過來,登時大哭。
崇禎為也剛才的口不擇言心生懊惱,但既然狠話都撂下了,更是覆水難收,只得快步衝出坤寧宮,逃也似地走了。
大內的這場家庭會議看似激烈,但是五個時辰之後,崇禎帝就發現真正激烈的還是在外廷。
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