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記 第98章『玖捌』麒麟生淚
十四歲的楚鄒,身高已經將近七尺了,着一襲藍緞行雲龍團領袍,修長筆挺地立在甬道上。宋玉柔雖比小麟子高出了一指頭,但依然只到他的臂彎處。男孩兒總是天然地畏懼比自己高大年長的少年,見他陰沉着臉,不自禁有些犯怵,便瞅着小麟子道:「她撥的。」
一邊說,一邊躲閃開小麟子的目光。
風輕輕卷着太子爺的袍擺,小麟子凝着楚鄒臨風的英姿,心裏頭就冷不丁酸楚。偏一唱一和道:「就是我扔她的。」
她也不稱自個奴才了,許是因為自小被剪了根和蛋,聲線天然的不發育,連宋玉柔那般女氣的小子說話也改男孩腔了,她的依然還是細甜。帶着點黏軟的嬌氣,衣裳也垮垮塌塌像一坨雞屎。
楚鄒不高興看她,睇了眼宋玉柔抹黑的手指頭:「我問球是誰的?」
宋玉柔咕噥半天不吭氣。
小麟子又仗義道:「球也是我的。」抿着唇,一生氣起來就把「的」說得像「噠」,烏泱泱的眸瞳里其實渴望他看過來。
楚鄒便沒了耐煩。她最近做的那些亂子他都曉得,只是不愛管。個沒心肺的蠢奴才,打小那樣護着她到大,是希望她能在這座紫禁城裏活命,不是為了讓她揮霍、忤逆給誰人看。
楚鄒撩開袍擺,踅步上台階:「給爺提出去站着。」
「呼——」宋玉柔才剛要鬆口氣,太監卻走過來對他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便捏着他玉白的衣領,把他愣登登地提去了皇極門下。宋玉柔到底逃不過,頓時便又現出一副英勇就義的凜然。楚鄒看了就頭疼,輕磨唇齒:「你隨爺進來。」
小麟子正打算也跟過去罰站,木了一怔,才曉得他在同自己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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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案子遠沒有楚鄒初時以為的簡單。
江南織造上的生意,在隆豐皇帝時期一直沒有起色,父皇上位後一定限度內放鬆了海禁,同時鼓勵朝貢通商。雖在最初時候遭到一些老派重臣的反對,但這些年儼然有了許多看景。各衙門把賬面做得十分縝密,若非是恰得了曹碧涵父親私藏的賬本,此次的案子恐怕也浮不出水面。
曹奎勝做賬時應是同時做了兩份,虛賬交與上頭應付差事,真的留下來以防萬一。曹碧涵手中的這本,每頁上只有三列數字與姓名偏旁,馮琛靠半猜測半推斷的,帶着幾個戶部親信,調了工部、兵部等各部賬本,按着明面上的收支去向一一比對,到底這些天過去查出來不少貓膩。
把筆錄交給楚鄒過目,楚鄒面上肅靜翻閱,心中卻是震驚與悸動。悸動的是一個隱匿的要案即將被挖出根髓,震驚卻是一個小小織造上的彎道竟也這樣多。中飽私囊之事官場上自古皆有,只沒想到在父皇不動聲色的嚴政下依然能這般存在。身為王朝的皇儲,又豈能坐視之而不顧?
但那扣下來的二個官員百般託辭抵賴,死活就是不肯鬆口。眼看着九月底就是織造府向洋商交貨之日,已無甚時間拖延。楚鄒便叫馮琛統算賬目,預備中秋過後即將此案向父皇上表、定奪。曹碧涵父親的那本賬簿,是此案最原始的證據,屆時父皇必定還要面見她,這個時候豈是能走得了的麼?
雕西番蓮六扇落地屏風前,適才從聖濟殿議事回來的楚鄒,容色沉沉地坐在膳桌前不語。一縷輕風掠過他抵在桌面的青黃藍三褶袖擺,帶起初秋的微涼。那膳桌上的菜粥與小點早已經冷卻,碗盤卻未被退下,是楚鄒早上特意叫留着的。
小麟子站在他的扶手椅旁,乖覺地倚着他肩側,清柔呼吸莫名叫人黏乎。楚鄒可不是為了與她黏乎,冷哼道:「你自己吃吃看,這都是些什麼?」
那碗盤裏擺着啥,炸得半黃不酥的春捲兒,稀得可見湯水的粥汁兒,綠菜葉子也拌黃了,挑起來除了鹹味便寡淡無色。
小麟子瞥一眼,自己也不想看:「御膳房裏缺調味兒了,沒給放,菜葉子就醃黃了。」
眼睛左顧右盼的,儼然還是一副消極怠工的模樣。
楚鄒捺着一口氣:「也沒油、沒柴、沒米了麼?春捲兒炸不熟,裏頭的菜幫子有拇指粗,粥汁兒捨不得下米……這仗還沒開打,我泱泱大奕連皇廷都吃緊了麼?」
小麟子誠懇地點點頭:「是。昨兒夜裏竄了只大耗子,耗子尾巴把油瓶子給掃歪了。刀也鈍了,切不好菜幫子,把奴才的手指頭也切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