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記 『壹零伍』我與你告別
御膳房的太監們都知道小麟子要走了,這幾天都對她特別的關照,想吃啥不想吃啥都可着勁兒地給她做。說在宮外可不比宮裏吃得好哩,吃夠夠的了回頭出宮不惦記。這個給她送身衣裳,那個給她兩雙襪子,都是些不金貴卻又用得着的實在東西。她每天從膳房回院子,懷裏手上都兜着許多寶貝,再送就要帶不走了。
本來還對那皇城外的世界充滿恐懼,就這麼一弄倒又隱隱有些期待起來。這陣子陸安海也不拘着她了,由着她在宮牆下晃蕩。孩子的心和根都在這座紫禁城裏,多看兩眼也好,那道玄武門一出,今生可就回不來。
小麟子每天摸着朱漆的三丈宮牆,從最南端的奉天門繞東筒子過最西頭的英華殿慢悠悠走。自從她要隨陸安海出宮的消息隱隱傳出,宋玉柔這些天就再也不露面了。人人都送她東西,就他什麼也不送,摳門兒。小麟子也不怪他,只在小路子那裏給他留了本西洋畫冊。是叫吳全有出宮去給她買的,裏頭可沒有光-屁股小人,都是些油紙的穿衣服的田園畫。
遇見二皇子楚鄺是在無人的承乾門下,那天是天欽十年的十月十六,只是她忘記了,很久之後再見面楚鄺卻依然記得。
她把一百單八羅漢留給了小楚鄎,希望羅漢神仙爺爺們能保佑他快點好起來。還有兩隻沒人照管的小烏龜,她思來想去,就也學着宋玉柔,用瓷碗子裝了悄悄地放在三公主院門口。
楚湄可巧出來了,她長得真是好看呀,小麟子每次看見她還是臉紅。晨霧迷濛中往回走,回頭看見楚湄把瓷碗子抱進去了,她心裏就覺得暖暖的。
承乾宮裏沒人住,靜悄悄的,正要跨出門時就被楚鄺堵在了旮旯里。才下過一場雪,空氣冷颼颼的,楚鄺穿一件灰鼠皮的團領寬袖袍,居高臨下地把她抵在牆根下。
他的個子是真高,人已經很英武了,和太子爺的瘦頎不一樣,學了他的母妃張貴妃。小麟子每次看見他心就怦怦跳,從前是太監時怕鑽他褲襠兒,現在是女孩兒了想想之前的那些,又控不住臉紅。
她強裝鎮靜地避開他目光:「二皇子殿下擋路,奴才過二天要出宮了。」眼皮往上抬一下,頃刻又垂下來,兩隻手貼着牆靠着。
楚鄺靜靜地聽她說完,戲謔地把她太監帽子提起來:「爺知道你要出宮,出宮可就不用偷學丫頭打扮了,不是麼?」
風頃刻從她的耳畔呼呼穿過,小麟子冷不丁打了個顫,不知自己淘氣換裝時竟被他在哪裏瞧見。見楚鄺眉眼如炬,只是那樣認真地端詳自己,便惶促道:「東一街上人多,離着景仁宮近,一會兒玉妍小姐該看見了。」
自從那天西二長街見了宋岩夫婦的態度,楚鄺已經很久都刻意避開宋玉妍了。楚鄺很少來內廷,兩個月也難得見小麟子幾面。只是凝視着她白淨的小模樣,忽而看夠了記在腦子裏了,便道:「走了也好,省得再給那小子做奴才欺負。你等着,等你二爺出息了,將來爺出宮去找你。」
言畢俯下肩膀,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那稜角分明的臉龐擦過她的鼻尖,柔軟又剛硬地掠了過去。到底是忍着沒碰上她輕抿的小嘴。
小麟子一動也不敢動地貼牆站着,生怕他一回頭揪住自己衣襟,又逼迫她鑽褲襠兒。見他真走了,慌忙捂着帽耳朵撒丫子跑得飛快。
傍晚的時候楚鄴從御花園回來,便看見小麟子牽着條狗兒站在清寧宮皇子所前。寂曠的冷風吹着她的貔貅袍一晃一盪,他看見她來,眼中便浮起暖暖的笑意。過年將要十六的楚鄴,雖生得清弱,但那星眸中已然頗具睿智與涵養。對小麟子笑道:「你來了?進去吧。」
許多日不見,他素年冷白的臉色多出幾分生動。風吹盪開他的袖管,露出裏頭一截繁錦的荷包,看針線應是姑娘家所繡。
「好~」小麟子牽着胖狗丟弟,跟在他的背後往裏走。
清寧宮只住着他與楚鄺兩個皇子爺,一人佔着東西兩頭一個院子,他的在擷芳殿的後西頭。才進院門,一隻長毛啞巴狗就「嗚努嗚努」地搖着尾巴迎出來,本來想蹭他的靴子撒歡,看見丟弟速度歡喜棄他而去。
努努是只臊啞巴狗,丟弟應該就是她的頭一胎狗崽,魏錢寶給它下的絕育藥還不夠狠,它吃了竟然還能生一窩。也學得狡猾了,曉得人類不容它的娃,偏生在了太廟門口,叫你不要它還不行。
九歲的努努也已不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