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此消而彼長,人約黃昏後
「好」
杜士儀話音剛落,就只聽門外傳來了一個蒼老而欣悅的聲音。見打起竹簾進來的人正是源乾曜,他連忙站起身相迎,而剛剛和他攀談的源光乘也立刻迎了上去行禮。源乾曜笑眯眯地請了杜士儀坐,這才看着源光乘說道:「你怎不去見你叔祖母,也坐在這兒等?」
「正在門口遇到了杜十九郎,這不是因為外間眾說紛紜,我實在好奇,故而想見一見這位強項主司嗎?」源光乘本是為了替李林甫求官而來,因為好奇和杜士儀攀談了好一會兒,此刻當然不會在這兒礙事,陪着笑臉又說了兩句話就溜出了書房。
而他這邊廂一走,源乾曜便順着杜士儀剛剛對源光乘說的話,關切地問起了明日京兆府試要放出去的榜單。等到杜士儀先送上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繼而又指着身旁一個包袱,他不禁流露出了深深的詫異。
「源相國,這是今歲京兆府試中那些文采斐然的佳作,孟公看過其中一些之後,不禁擊節讚賞。然則終究是五場試,所以有的人長於策問,有的人長於試歌,有的人長於表檄文,可稱得上百花齊放了。因要印製《神州解送錄》面呈宋開府,所以我讓人把底稿謄錄了出來之後,便也送來給源相國過目。」
杜士儀竟然能投性子剛直眼睛裏不揉一粒沙子的宋憬所好,源乾曜對此也嘆為觀止。因而,此刻聽到杜士儀仿照給宋憬的例子也給了他一份,他登時大為滿意。等展開那張京兆府解送的名單,看到其中崔顥和苗含澤的名次,他不禁神色微微一動,卻再沒有詢問。直到就着榜單一一回憶這些人可有什麼身世背景的時候,他才猛然發覺,今次京兆府解送的名額之中,雖有一多半是世家官宦,可寒素竟然佔了一小半。
五場試嚇跑的人,再加上杜士儀臨場換題,竟給了寒門子弟不小的機會
心裏這麼想,但如今門蔭之風遠遜於初唐,源乾曜也沒有太在意,留着杜士儀又問了幾句,他方才仿佛不經意地提到明歲省試仍為員嘉靜主持,叮囑杜士儀需讓今科解送的士子更加盡心竭力。等到把人送到書齋門口,遠看着這年方弱冠的少年郎離去,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捋着下頜的鬍鬚。
明年即便還是員嘉靜知貢舉,可有了京兆府試這一場風波,倘使員嘉靜敢徇私,不但京兆尹孟溫禮可以抗辯,他也能夠抓住這一點找張嘉貞的麻煩此消而彼長,一舉兩得啊,杜思溫這後輩好膽色,不枉他當初默許於奉點了杜士儀解頭
辭出了源家,杜士儀又馬不停蹄趕到了豐安坊的裴宅。裴家的老宅在東都洛陽,在長安的這座宅院還是裴寧兄長裴寬在長安為官期間置辦下的,因為郎官任上俸錢優厚,四季俸料錢亦是遠比在外時多,故而這座宅子頗為軒敞,如今多住一個裴寧亦是不嫌逼仄。杜士儀平常聽慣了別人稱一聲三師兄抑或三郎,此番當聽到別人在裴寧面前恭恭敬敬地稱二十七郎君的時候,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裴家人口多,你不是見過我那從祖兄裴左丞了?我在家裏兄弟之中行三,但若是算上族中各房各支,就和你們杜家差不多。」
裴寧難得多解釋了兩句,等到把杜士儀迎進了自己那兩間小小的書房,他才淡淡地說道:「柳齊物支使人去竊取京兆府廨考題,結果卻偷錯了卷子,結果以至於此次這麼多人馬失前蹄的事,因為他想讓人記自己的人情,本來就是紙里包不住火,更何況我已吩咐人大肆宣揚。就算他不被問罪,但關中柳家本就已經大不如前,這次不說牆倒眾人推,光是那些怨念,就夠柳齊物喝一壺的」
儘管做事之前,杜士儀就和裴寧商量過具體計劃,但此刻聽到裴寧這麼冷冰冰地評點關中柳氏當家人,他不禁覺得有一種奇妙的違和感。然而,裴寧卻仿佛絲毫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皺了皺眉又看着杜士儀說道:「倒是你,大師兄臨走前對我說,你的婚事已經有了打算,故而會在聖人面前用那樣的藉口搪塞。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你究竟看中誰了?寒門之女難有助益,就憑你這麼會得罪人的性子,沒有強大的姻親如何擋得住?」
三師兄,你這話未免也太直接了
杜士儀唯有苦笑再苦笑,好容易才擠出一絲笑容道:「三師兄別說得我仿佛就遍地仇人一般。」
「怎麼不是?關中柳氏如今固然不足為懼,但王毛仲王大將軍此次西征大小總是建了功,回朝之後只會風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