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七十三章盛名之下
同樣兩刻鐘的功夫,王泠然勉強湊出了十籌,其餘賓客各展所能人人出了一籌,那一套五十籌終於算是滿了。當這些新鮮出爐的酒籌裝入了鎏金籌筒中時,今日赴宴眾人卻沒有往日行令開始時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反而又是三三兩兩好一通竊竊私語。
這俗令幾輪下來,觥籌交錯,人人臉上都帶上了幾分醉意。而王泠然也不知道是時運不濟,還是其他緣由,抽到了兩次自飲四十分,再加上借酒遮掩所喝的那些,他一張白面已經是紅得如同煮紅的蝦子。
而俗令完畢再行雅令之際,杜士儀含笑表示自己年少淺薄,擔當不起律錄事,情願當個執杯勸酒的觥錄事。身為主人的玉真公主看了一眼四座,見眾人無不如釋重負,她便從善如流地點頭答應了下來,卻是將此職讓給了三十出頭最為年長的潞州苗晉卿。
苗晉卿本就八面玲瓏,當即選了日字頭詩令,但只見眾人無不借着酒意苦吟佳句,苗晉卿妙語連珠品評不斷,而杜士儀樂得逍遙,只管執掌旗、纛及一組酒籌,只看苗晉卿的指令上去罰酒灌酒。在場既大多為精通詩賦的名士,大多數時候他實無所事事,恰值別館中的歌舞伎獻上了歌舞,他索性賞酒賞樂賞美人,但只看別人冥思苦想應付那酒令。
富平石凍春一晃已是沒了三壇,儘管礙於玉真公主這位身份尊貴的女主人在場,沒有人敢放浪形骸地脫去外袍,但大多數人都情不自禁地拉低了領子。而玉真公主則在離席更衣回來之後,換了一身半掩酥胸的紗衣,乍一看去但只見膚如凝脂,在此刻白晝仍舊點着數十隻蜜燭的室內,顯得格外引人矚目。酒酣之際,又一輪酒令行畢,苗晉卿領了玉真公主一個眼神,笑着示意今次到此為止,一旁早有負責謄錄的侍婢霍清將滿寫了各色詩句的白麻紙呈送到了女主人面前。玉真公主卻只一目十行地掃了一眼,隨即便笑了起來。
「我這別館設宴,酒令從未如今日這般一行雅俗數輪,料想諸位郎君也辛苦了。剛剛幾輪樂舞相比諸位也不及欣賞,眼下便請諸位賞劍器渾脫一曲!」
杜士儀眼見玉真公主身側的霍清輕輕擊掌,不多時,就只聽下頭樂師先奏琵琶管簫,下一刻,一個人影從堂外電射一般躍入,穩穩噹噹持劍單腿着地,動作飄逸瀟灑,滿堂初時寂靜,隨即就傳來了漫天彩聲。
既是出場完美,那劍舞女子手持那懸着通紅劍穗的長劍,在旁觀眾人看來,她一時間滿場騰躍,時而如平沙落雁,時而如出水蛟龍,時而動作迅疾如奔雷閃電,時而動作舒緩如老牛慢車,可搭配在一塊卻令人目不暇接。然而,眾人看劍舞,玉真公主卻在若有所思地審視杜士儀,見其雖則觀賞,面上笑容卻只是淡淡的,再想起兩年前監察御史劉沼回京之事,她心裏終於為之確信。
如今公孫大娘名聲更勝往昔,便是因為劍舞之外更有雄詞相配,那馮家三姊妹不過錦上添花之人,而那背後寫詞的人,除了她眼前那個少年郎不會有旁人!須知公孫大娘以雄詞配劍舞,本就是從登封而起!
一曲終了,那年輕舞姬面色微紅持劍行禮,領賞之際,座上便有人出聲贊道:「貴主姬人這一曲劍器渾脫,如今看來恐是不遜於名聲赫赫的公孫大娘!」
那年輕舞姬聞聽這一聲讚嘆,激動得臉色緋紅,連連拜謝。而此番喝酒最多的王泠然分明已經醉意醺然,聞聽此言卻忍不住冷笑道:「此女劍舞確實亦屬頂尖,可招式卻猶顯綿軟了些,只可遠觀,近看便少了幾分森冷殺氣。公孫大家的劍舞,某去歲及第為前進士之後,曾經在偃師一觀風采,就只見左近百姓齊集,一時萬人空巷!劍舞之際,驚鴻動天地,再無人能及!而且,前歲公孫大家至登封,為捕蝗事勵登封上下百姓時,據說還有人作小半首歌行贊其那一曲劍器渾脫,雖則詩未過半,卻是流傳甚廣,無人能續!」
今日王泠然逞強續籌,最後卻是眾人合力方才替他收拾了殘局,那些早就對其恃才傲物頗為不以為然的人自然更加心存鄙薄。此刻便有人忍不住出言譏刺道:「王兄自己不能續,便以為別人亦不能?」
王泠然適才受挫,正窩着一肚子火,此刻聽到這極其明顯的譏嘲,他立時霍然起身冷笑道:「公孫大家自從兩年多前離東都之後,便再未行至兩京之地,兼且那小半首歌行惜乎未完,因而並未流傳至兩京之地。然天下才俊,未必盡在兩京,若真有人能續,焉能任其殘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