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七十三章盛名之下_頁2
至今?你既是指某不能續,便是意指自己有此之能,既如此,便聽一聽這在都畿道河北道各州縣流傳極廣的小半首歌行!」
說到這裏,他也不管那開口質疑自己的人如何紫漲了麵皮,彎腰拿起面前食案上的那一杯美酒一飲而盡,隨即朗聲吟道:「今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氣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爠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他猛然間一停頓,又帶着醺然笑意居高臨下地看着對面那席的文士,似笑非笑地說道,「君既狂言,歌行在此,請君接續。」
玉真公主見王泠然竟然又為此和人硬頂了起來,忍不住又瞥了杜士儀一眼。卻只見這個分明才該是真正中心人物的少年郎,仿佛更在意的是身前食案上剛剛送來的一道白沙龍,一面旁若無人地伸筷挾菜大吃大嚼,一面和一旁的霍清說着什麼,仿佛根本不在意那一番爭執。這時候,她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眾人皆坐我獨立的王泠然,心中對此人的評價倒是稍稍扭轉了兩分。
雖則目高於頂傲慢自大,但有什麼說什麼,倒還是個直爽人!
無疑,這請君接續便沒有後續了。無論文章還是詩賦,續尾無疑是這世上最難的事,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扣上狗尾續貂的帽子,更何況在座諸人都是文壇俊傑,細細咀嚼那八句詩,全都只覺得身臨其境已經圓滿,再難以添進別的。於是,又是苗晉卿出場打了圓場,幾乎把這話頭岔過去的時候,就只聽王泠然鄰座的姚閎突然輕咳了一聲。
「王郎君如此推崇那小半首未完的歌行,若是我知道做詩者何人,則何如?」
「姚大郎此言當真?」
儘管身為姚家長孫,但論文章詩賦,姚崇自己就非頂尖,姚閎自己更是不過中上而已。因而,今日他到此赴宴,多數時候都是坐看別人表現,自己除了必得要行的酒令,否則絕不多言。可這會兒面對王泠然那驚喜的目光,別人的愕然詫異,他便慢條斯理地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這下子,就連孫迪也忍不住好奇了起來。他自負博學,可到東都後多處飲宴,這才發現才俊之多遠遠超過自己想像。剛剛王泠然的那幾句詩亦是激起了他的興趣,此刻便連忙問道:「姚大郎這是何意?莫非意指……人就在我等之中?」
見姚閎笑容可掬地看向了自己,杜士儀哪裏還不知道,若非當初劉沼回京之後把事情原委都報了姚崇,就是姚崇從另外的渠道打聽到了此事,最後被姚閎給聽說了。即便姚崇已經罷為開府儀同三司,他仍然很不希望被那位太會算計的老相國給惦記上了,可此刻姚閎既然當眾點穿,他便從容舉杯笑道:「已經是陳年舊事了,姚大郎真不該在今日席上翻舊賬。」
杜士儀此言,不啻是承認了那半首歌行為其舊日所作,一時間,眾人不禁面面相覷。這時候,姚閎方才舉杯回敬道:「杜郎君這半首歌行便難倒了無數人,如今於貴主別館再見一曲劍器渾脫,即便不如昔日公孫大家,可那剩餘半首,可能接續否?」
見自己又成了目光匯聚的焦點,杜士儀深感身處如此場合,真是一時都鬆懈不得。他示意一旁的霍清再次替自己斟滿,笑飲半杯之後便乾脆利落地說道:「不能!」
面對那些眼神各異的目光,他頓了一頓便繼續說道:「當日只是一見公孫大家冠絕天下的劍舞,一時心中有感而發,遂成此八句。後與公孫大家道別之際,某曾言說,公孫大家劍器渾脫之雄奇,八句詩已然道盡耳。日後若有接續之時,恐怕得是二十年滄海桑田之後的事了。」
姚閎既指,杜士儀已認,一時人人嗟嘆。一時間,儘管此後更有妙歌艷舞,再無人放在心上。辭去之際,如苗晉卿孫逖寇釗等人,都問了杜士儀下處,得知其暫居勸善坊旅舍,更為嵩山大隱盧鴻弟子,頓時心裏各有計較。得知杜士儀不日便要離東都回山,本想要再下邀約的姚閎頓時改變了主意,微一沉吟便追上了面沉如水向玉真公主道別後就離開了的王泠然。
而杜士儀自然而然落在了最後。道別之際,他正施禮之際,就只聽玉真公主突然問道:「杜郎君的叔父,可是如今任仙州西平尉的杜孚杜若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