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七十四章禮書經算技,閨門需五藝
對於叔父杜孚,杜士儀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在記憶之中,杜孚早年便開始為了出仕四處奔走,很少在家中停留。後來出仕,便帶了家人上任,幾乎沒回過樊川。
樊川之地雖是士族雲集,但大姓卻無過於韋杜。他這一脈,高祖杜君賜曾仕隋朝為官,大唐立國之後,贈懷州刺史。曾祖父杜正謙任慶州司馬,而祖父杜元安,則是只出仕至涇陽尉。他生父早亡,嫡親叔父杜孚在族中幾位長輩的奔走幫助下,費盡千辛萬苦方才以門蔭補皇廟寢郎,如今三十六七的年紀,仍只是區區縣尉,仕途艱難自不必說。而他五服之內的其他長輩親戚,官職最高的也不過七品。也就是說,杜氏自家這一支早已沒落了。若非樊川之地尚有杜氏其他各支,彼此提攜一把,當初他根本就不可能尚在年少便出入公卿族第揚名。
此時此刻騎在馬上,他記起這些無論是被以前的「他」,還是被現在的他都丟進角落,很少去理會的家族舊事,便不是因為玉真公主突然提到了杜孚。不要說杜孚只是區區九品縣尉,就算朝中尋常官員,也未必放在玉真公主的眼中,而她在問了那一句之後,竟是還笑吟吟地說,杜孚因緣巧合得了上峰器重,不日即將調任河北道的幽州。想來玉真公主知他之名頂多不過數日,更談不上什麼愛屋及烏,這次擢升調任斷然與其無關。
而且,仙州西平縣在河南,而幽州卻在河北與奚及契丹交接之處,即便升官,也可以說是風險與機遇並存!
從玉真公主別館回到洛陽勸善坊的旅舍,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了。下了馬的他想到盧鴻和盧望之裴寧清早啟程,如今很有可能已經抵達了偃師,而杜十三娘明日便要搬去崔家住,心裏恐怕夠難受了,再對其提及杜孚的事情,不過白白讓其多一份憂心,少不得打疊了一番神采飛揚的表情。然而,下一刻,就只見一個人影從院門處敏捷地閃了出來。
「赴個宴居然要這麼久,我都等得快睡着了!」
見崔儉玄一面說,一面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繼而又打了個呵欠,杜士儀若有所思打量了他兩眼,這才笑着說道:「今日人多,又是行令又是歌舞,所以散得晚。」
「我想呢,送了盧師和大師兄三師兄啟程我就過來了,一等老半天,十三娘又懶懶的沒精神,悶死我了!喂,別站在門口了,咱們回屋裏說話。」催着杜士儀往院中走,崔儉玄便口中不停地問道,「你快說說,今天貴主那裏都來了些什麼人,別人看到你這個頭一次去的生面孔,可有為難你?你不知道,說是才俊英傑,可他們往往都欺生……喂,你啞巴了,怎麼不說話?」
聽着崔儉玄絮絮叨叨的說話,杜士儀卻始終沒有回答,直到踏進屋子,身後的崔儉玄有些惱火地質問了上來,他方才頭也不回地說道:「難為九娘子了,扮得這般惟妙惟肖,恐怕我家十三娘都被你騙過去了吧?」
此話一出,他身後的「崔儉玄」先是一愣,隨即便氣急敗壞地嚷嚷道:「不可能,我明明反反覆覆琢磨過阿兄的言行,剛剛肯定沒露出過破綻,你怎麼還認得出來?」
「第一,你學崔十一的聲線固然像,但你的身量畢竟比他要矮一些,穿上高靴子走路,自然就有些奇怪。」杜士儀轉過身來,見崔九娘頓時恍然大悟,隨即又有些咬牙切齒,他便笑眯眯地說道,「當然,在你露出這破綻之前,我就已經認出你來了。這次你固然沒有施香傅粉,而且如今是春寒料峭的時節,所以你戴一條貂皮領子遮掩那唯一一處破綻並不顯眼,可是,崔十一卻很少戴那玩意。還有,請九娘子不要總是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我和崔十一到底同窗同屋大半年,不是你那麼容易糊弄過去的!」
「好了,九娘,你這齣戲既然演砸了,也該死心了。」
隨着這個慵懶而又婉轉的聲音,杜士儀就只見一個人影從杜十三娘屋子裏出來。只見她紅羅衫子鬱金裙,蜀錦半臂和帔子在夕陽下映照出五彩的光輝,發間簪了一支隨步輕顫的銀蝶步搖,恰是襯出了其那張薄施粉黛不上面靨的絕色容顏,不是崔五娘還有誰?面對這一位,杜士儀就不像對刁鑽的崔九娘那般輕鬆了,面色微微一沉便走上前道:「原來五娘子也來了。」
「阿弟既然是把那樣的話都捎帶來了,我怎敢不來賠情道不是?」崔五娘嫣然一笑,眉間花鈿恰是鮮艷奪目,「杜十九郎莫非真打算和我姊妹二人如此屋裏屋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