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七十八章救人如救火
由後頭趕上來的崔儉玄聽杜士儀說是姜皎長子姜度奔馬受驚沖入麥田,一時間為之大訝。騎在馬上的他眺望了一眼麥田裏那一片慌亂的情景,隨即便乾咳一聲道:「姜家隨從橫豎不在少數,這兒距離洛陽也近得很,用不着咱們多事。趁着沒人注意趕緊走,省得招惹麻煩!」
儘管崔儉玄常常出言刻薄,脾氣確實不好,可杜士儀與其相處這麼久,深知其骨子裏還是個熱心腸的人,否則也不會和他在前往拜訪盧鴻的路上救了那薛六郎。於是,眼見崔儉玄撥馬要走,他上前一步一把拽住那韁繩,又低聲問道:「難道你和那姜四郎有什麼過節?」
「哪有!」崔儉玄惱火地挑了挑眉,拽了一下韁繩沒能從杜士儀手中搶回來,他方才沒好氣地嘟囔道,「這傢伙比我脾氣還壞,從前還當着人的面嘲笑我若是穿上女衫如何如何……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不用瞎操心,這傢伙死不了!他就比我大沒幾歲,要不是憑着他阿爺在聖人面前說得上話,至於年紀輕輕就已經出仕了?阿姊還讓我學學他,哼!」
杜士儀這才曉得是這等齟齬,一時不禁莞爾。還不等他找個由頭規勸崔儉玄兩句,就只聽那邊廂麥田中傳來了一陣嚷嚷:「大郎閉過氣去了!」
下頭姜氏家僕大呼小叫,又是叫去尋大夫,又是喊派人回東都報信,一時亂成一團。隨着上頭官道上過路人圍觀得越來越多,縱使原本執意要走的崔儉玄也為之眉頭大皺。然而,偏偏就在這時候,人群中卻是傳來一個更大的嚷嚷聲:「京兆杜陵杜十九郎不是就在這兒嗎?聽說他頗通醫術,甚至連金針撥障術的要訣都能背誦得一字不漏,與其捨近求遠去其他地方找大夫或是去東都報信,請他仗義援手豈不是更好?」
此話一出,崔儉玄還有些發愣,杜士儀卻立時第一時間朝人群中掃去。見那出言建議的人極其狡猾,出聲之後便立時貓腰下去,仿佛湮沒在人群中沒了蹤影,他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一遭突發事件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而崔儉玄亦是反應了過來,當即惱怒地罵道:「哪個混蛋非得給咱們找事!」
經人群中那人一嚷嚷,地裏頭亂得猶如熱鍋上螞蟻的姜氏家奴也反應了過來,其中一個衣衫整齊仿佛是管事似的中年男子就揚聲叫道:「杜十九郎若在,請看在同為京兆人氏的情面上,救一救我家郎君,來日姜家上下定然感激杜十九郎恩德!」
他這一聲叫喊,地里其他姜氏家奴如夢初醒,紛紛也都七嘴八舌出言懇求。面對這種場面,杜士儀深知自己已經被逼上了梁山,避而不出面是不可能的,遂面沉如水地向崔儉玄和田陌低語了幾句,隨即策馬上前幾步高聲說道:「某便是京兆杜陵杜十九,煩勞諸位讓一條道來!」
人群本是擠滿了官道一側,此刻聽了杜士儀這話,方才紛紛擠着讓出了路。等到排眾而出到了路邊,看到幾個姜氏家奴將面白如紙的姜度合力抬了過來,身上依稀有幾處血跡,杜士儀當即一躍下馬,又從黃土官道上下到了地里,踩着那鬆軟的土地快步趕到了姜度身邊。不等那急得滿頭大汗的管事開口說話,他便先伸手探了探姜度的脈息,隨即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先把他抬上去,放着平躺下來!再派一個人回東都報信,問問人群中可有其他大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須知我讀過幾本醫書不假,可不是真正的醫士!」
幾個姜氏家奴慌忙照做,須臾便讓圍觀的路人讓出一塊空地,小心翼翼把姜度放了下來。這時候,杜士儀方才上前蹲下解開他身上衣衫,先再次診了左右雙手腕脈,發覺寸、關、尺三脈所包經脈都理應並無大礙,一時也鬆了一口氣,隨即依次用手大略探了胸前臟腑,這才再次查看四肢和脊柱腰椎。這一路查過之後,他便定神再看外傷,在頭面部的瘀傷和四肢擦傷之外,姜度左前臂赫然有一處極其不自然的扭曲,入手一探便知道是骨折。儘管正骨的手法他還記得,但此刻最要緊的卻是是否有五臟及顱腦內傷,因而他微微一沉吟,少不得仔仔細細查了頭上百會穴,並捏開姜度的嘴看了一眼舌色。
應是從奔馬中摔下,骨折再加上驚嚇過度,這才昏厥過去的!
他眯了眯眼睛,抬頭一看,就只見崔儉玄已經依自己的吩咐,帶着隨從去看住了麥田中那幾匹姜家的馬,而田陌則是在圍觀人群中東張西望,仿佛在尋找什麼,他心中稍安,便又扭頭掃了一眼旁邊滿臉緊張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