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妖師 三十二:移神定質
玄都黎溪巷的宅子裏,夥計打開紅漆食盒,把乳炊羊、醋拌三脆、骨酥魚、鮓糕鶉子、玉糝羹還有綿帳金橘一樣樣擺到桌上。
夥計是靖水樓的,靖水樓就在舊皇城附近。當年皇帝還住在舊皇城的元清殿的時候,經常御前索喚,叫宦官把玄都中的各色美食買進皇城,靖水樓的骨酥魚是必點菜品,號稱一絕。
食盒裏裝着溫盤,夥計跑了小半個玄都,漆盒裏的菜還是熱氣騰騰,把漆盒一蓋,就對掃晴娘笑着說了句客官慢用,便退了出去。
臨走時,沒忍住打量了一眼這破屋子,吃得起二兩一席的酒菜,怎麼就住在這種地方?
李蟬打量着桌上的酒菜,「晴娘怎麼也坑起人來了?」
「少郎冤枉了,是那位郎君自己,非要把畫買下,連價都不還。」掃晴娘道,「我總不能當着人的面,說我賣的贗品吧?」
李蟬嘖了一聲,掂了掂繡着招財貓的荷包,朝門檻邊揚了揚下巴,「徐達,是不是你用妖法了?」
「阿郎怎麼憑空污人清白?」
徐達瞪大貓眼。
李蟬看它神色不似作偽,解開荷包,扔過去一枚碎銀子,「拿去吧。」
徐達伸爪一撈,咿呀地叫了一聲,大喜過望,又有些忐忑地問:「阿郎給我錢做什麼?」
「畫的是你,就有你一份。」
李蟬又拿出三張五兩的銀票,對紅藥道:「你隨晴娘去,把這些銀票兌了,給你生母送去,還有那幾個死在清河坊的人。」
紅藥低下頭,有些愧疚,掃晴娘沒說什麼,收起銀票,拉了拉她的手。
「你們吃吧,我先去給筆君送飯。」
李蟬端起山三脆和玉糝羹進了北屋。
紅藥看着李蟬進去,小聲問掃晴娘:「掃晴娘娘,筆君怎麼用膳呀?」
「你過去看,少郎不會怪罪你的。」掃晴娘微笑着推了推紅藥的手臂,「去吧。」
李蟬走進屋把兩樣素菜放在桌上,抽出一張蜀州麻紙,用鎮紙壓住了,磨好墨。
取出那支材質似牙似玉的筆,在紙上寫道:「筆君,今天有口福了,有醋拌三脆和蜜漬梅。」
筆君寫道:「誰做的?」
李蟬寫道:「靖水樓的。」
「快。」
筆君只寫了一個字。
李蟬笑了笑,看着桌上的兩碟素菜,手則執筆在紙上描畫。
筆君食素,而素菜要做出花樣,比葷菜要難不少。
這碟醋拌三脆用了上好的嫩春筍、枸杞菜和鮮蕈子,焯水後佐以白醋、秋初開壇的第一道醬油和香油鹽巴。
那道玉糝羹,則是嶺南米打碎熬漿煮白蘿蔔。
李蟬沒看畫紙,兩眼盯着兩道素菜,眼神卻異常專注。
片刻過去,兩道素菜被躍然紙上,沒用其餘顏料,只是用墨濃淡相襯,看起來卻香氣馥郁。
李蟬低頭嗅了嗅那道醋拌三脆和玉糝羹,這兩道菜已沒了半點香氣,白醋、秋油和香油的味道仿佛憑空散去了,玉糝羹的米香和蘿蔔清甜味道也不見蹤影。
他擱下筆,攪了攪勺子,嘗了一口。
味同嚼蠟。
筆君好一會沒動靜,過了一會兒,在紙上寫道:
「不錯,你學畫一年,就達到栩栩如生的境界。過了四年,學會了『移神定質』。如今移神定質,也已經大成了。」
李蟬喚來青夜叉把已經廢掉的素菜倒去泔水桶里,便看着紙上的字。
見到筆君說自己移神定質已經大成,李蟬鬆了口氣。
自從他生在桃都山下,身邊就儘是妖魔。
他隨筆君習武,學畫,筆君似乎沒有特意傳授給他什麼旁門之法,他卻自然而然就學會了畫妖之術。
筆君所謂的畫道境界裏,第一是栩栩如生,就是能將所畫之物分毫不差地勾勒在畫中。
而移神定質,便由技入道了,能夠取所畫之物的神韻,封入畫中。
李蟬學畫十二年,終於在移神定質這一境界達到了大成。
李蟬又與筆君寫字交談。
「味道如何?」
「差強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