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蟬聲 第三十章 卦象爻辭傳凶讖 荒郊驢輦迎故人
山郊月夜,分外幽森,路旁嶙峋怪石,舉目更顯猙獰。
這絕不是一兩處院牆中的喧鬧,或是三四名結伴的旅人就可以克服的。
方才不知如何一個人躥到岩台上的那名柔然悍女,此時卻乖巧得像似中原士族不出深閨的大小姐,怯生生地捱在暅之身後,遇見婆娑樹影,風吹草動,也不免一驚一乍地嬌呼出聲。
暅之也似乎忘記了方才那女子夜梟般笑傲森羅的霸氣模樣,認真地長身籠袖將她護得周詳,着實是餵足了慶雲一路狗糧。
蘭若的飛檐下垂着兩盞燈籠,明昧不定的幽光映在朱紅色的門扉上就像是怒目的巨獸張開了血盆般的大口。
鬱悶的右手用力攥着暅之的衣襟,手心都滲出了汗水。
那種恐懼究竟是做作,還是她真的在害怕什麼?
是因古剎的肅殺而驚惶,抑或那裏有什麼人讓她忌憚?
慶雲正要上前叩門,忽然間一陣吱吱呀呀磨牙般的聲響,兩扇朱紅門扉竟然先一步向他們張開。
寺中僧眾分立兩旁,有的如菩提空見,有的舉金剛怒目,仿佛是五百阿羅漢的泥塑般擠在步道左右。
這是什麼情況?
慶雲和暅之並不清楚今天蘭若寺中發生的變故,見此陣仗着實吃驚不小。
鬱悶小姐更是將身子完全蜷縮在暅之背後,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眾位大師,這是」
慶雲撓着腦袋,指着眼前一眾僧,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道人統寶念大師口宣佛號,撥開眾僧迎上前來答道,
「三位親這是自何處而來?
又緣何趁夜色潛回寺中啊?」
暅之心中坦蕩,神色毫無半分異樣,
向着寶念一躬身,打了一個羅圈揖,
「寶念大師,諸位比丘,
我與五弟今日一直在太室山白雲觀向綦毋,北條兩位道長請教一些機關學上的問題。
最近在鼓搗一些小玩意兒,少了一些關鍵的材料,故而連夜折返,想與四夷館的劉必金多再做些交易。」
寶念自是不會為難小龍王的兄弟,頻頻頷首,便不再發聲。
背後一個矮胖的和尚卻不依不饒,戟指喝問,
「你們背後的女子又是何人?
為何遮遮掩掩?
你們入寺的那天,貧道也曾相迎,
這位女子似乎並不在你們一行六人當中。」
暅之還未答話,眾僧中又擠出一人,圓場道,
「鞍部大師,這位女檀越也不是生面孔。
她借宿於四夷館,已登記在案,
來自柔然,本名鬱悶。」
鞍部大師是道人大統的佐助僧,便如雄起之於寶念。
大統既然未到場,鞍部便代表了大統的態度。
所以有資格打斷他的,自然不會是普通僧眾。
慶雲已經認出了為他們解圍的大師,正是曾向自己宣講過古諭的蜚馱堂首座婆羅門。
鞍部代表了大統,但畢竟不是大統,所以多少還是要給四堂首座一些顏面。
他的口氣略有緩和,但仍然堅持着自己的立場,
「既然婆羅門大師認得,此人來歷已然明了。
可是她今日的去向還需問個明白,畢竟傷人的兇手,是名女子。」
婆羅門大師正想再說點什麼,鬱悶忽然搶先一步從暅之身後閃了出來。
她左手摟着暅之的手臂,右手攥着方才劇斗中崩裂的衣領,纖腰微扭,盈盈下拜,
「小女子一直隨夫君在太室山上,太室的幾位道長都曾見過我。
明日諸位大師一問便知。」
此言一出,反應最大的竟然是婆羅門大師。
他雙目圓睜,舉起的手指不住顫抖,竟然有些失態。
不過他身為一堂首座,自然需要顧及自己的身份,這樣的失態也只存在了片刻的工夫,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雖然這樣刻意收斂的表情帶着三分呆板三分憤懣三分猙獰和一分的無法置信,但他還是儘量讓自己的氣息和聲音平穩了下來,
「兇手不是她!」
「為什麼?」,鞍部似乎是個很較真的人。
婆羅門大師恨恨的揮落衣袖,扭頭便走,只甩下幾個冷冰冰的字,
「因為她很高。」
刺殺蘇我的兇手個頭比較矮,而鬱悶很高,這應該已經是一個足夠充分的答案。
可偏偏鞍部就是這麼鑽牛角尖,依然不屑地哼道,
「有多高?」
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鬱悶輕輕地推開暅之,傲然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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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部只覺得眼前一黑,周遭的光源仿佛都遭到遮擋。
高!實在是高。
鞍部暗嘆一聲,默默地轉過頭,一言不發地沿着婆羅門大師離去的路徑走了下去,腳步卻是更疾。
非禮勿視,這不單單是儒家的規矩,也是所有修行者的操守。
僧眾剎時間已散作一空。
暅之尷尬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