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鑰幸福 第十五章(1)
一天過去了,伊爾卡只能透過昏暗的窗玻璃依稀辨出這點,但她已經享受到投進房中的日光了。現在剛過六點,外面又黑了。
她的胃已經餓得開始抗議了。廚房的儲物櫃裏有不同品種的茶,還有咖啡、蜂蜜、糖、淡奶和一把電熱水壺。冰箱裏放着兩瓶礦泉水。但她完全沒有找到吃的,不知道盧本是怎麼考慮的,既然沒有可以用來做飯的食物,又為什麼要設置廚房呢?
她打開過臥室里的柜子,裏面堆滿了衣物:褲子,連衣裙,半身裙,t恤,毛衣,襯衫,鞋子,靴子,內衣,絲襪,圍巾。所有的東西都是新的,而且很貴很貴:古馳,范思哲,杜嘉班納,祖蓓,都不是伊爾卡平時常穿的牌子。這些衣服中,光是其中一件的價格就足夠她去逛兩趟商場了。
她無法想像自己富有了會是怎樣。是的,有時她也希望能多一點錢,但一想到真正的財富她又會覺得害怕。富有的人不會想到,他們一場奢華的盛宴對世界上那些挨餓的人來說是多麼諷刺。
洗完澡後,伊爾卡換上了挑好的牛仔褲和毛衣。起初她有些疑惑,因為她不能把浴室門鎖上,上面沒有鑰匙,後來她才終於發現,這兒所有的房間根本就都沒有鑰匙。
沒有鑰匙,那麼她隨時都可以任盧本擺佈,不是嗎?
她思考着,一會兒戰勝了突襲而來的不快記憶,然後又開始想念麥克,忍不住哭得一塌糊塗;她數了臥室的書架上有幾本書,又數了浴室里地磚的塊數;後來她在書桌的抽屜里找到了圓珠筆和紙,開始寫信。
親愛的麥克。
她又將信紙撕得粉碎,從馬桶中沖了下去。她悲傷極了,而且害怕,是的,害怕,濃重得似乎能讓人嗅到它的氣息。
親愛的,親愛的麥克。
她知道,如果有人把盧本惹怒了,他會做出什麼;她也知道,他有多麼容易動怒。那時,甚至大人們也都怕他,只有父母不怕,而這,又讓他非常氣憤。
伊爾卡躺在床上,將臉埋進枕中,她得好好想想,怎樣才能出去。首先,她必須熟悉這裏的環境,她必須把盧本叫來,讓他相信自己,也許哪天他就會放鬆警惕了。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陽光退去,伊爾卡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她已經喝了無數的茶,但結果只是更餓而已,更糟糕的是她眼前漸漸開始出現雞腿和奶油蛋糕的幻像了。
好幾次她都已經舉起了手想要去按門鈴,但每次她又放了下來。她還沒有準備好怎麼面對盧本,她還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表現。
盧本一直等着。她什麼時候才肯屈服?她肯定會餓的,早飯之後她就再沒吃過什麼了。
他已經準備好了一份食物,只要熱一下就可以馬上送下去:綿羊奶酪和碎肉,還有西紅柿和米飯,沙拉已經切好、洗好放在了過濾器上,冰箱裏還有辣醬。
以盧本的廚藝來說這並沒有什麼,那些食譜對他來說都非常容易,但他並不喜歡下廚,他沒有這個耐心。朱迪斯總說做飯能讓人放鬆,也許她是對的,因為她總變着法子給他做各種菜餚,給他驚喜,那似乎讓她非常快樂。但他無法體會到那種快樂。
他在畫架前發了一通火後,就獨自去樹林裏走了很久,呼吸着冰冷而厚重的空氣,感受着腳下冰凍的地面,他終於又漸漸平靜了下來。想到自己竟然會那麼失控,他不禁有些害怕。以前和父親吵架時,他會決絕而不顧一切地衝出家門;現在,在某些情況下,他仍然會忍不住那樣。那時,他會將他的盛怒發泄在所有擋在他面前的東西上,他會把花草連根拔起,將甲蟲和蝸牛碾碎在腳下,會用彈弓把鳥窩從樹上打下來。那時。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他應該早就原諒父親了。
但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盧本既無法原諒他,也無法忘記那些事。父親死了,但這並不能為他贖罪。
這樣的想法一波接着一波湧進他的腦中,他越走越快,最後終於跑了起來。但很快腹部就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他不得不在一塊空地邊停下來拼命喘息,粗重的喘氣聲打破了原本籠罩在密林間濃厚的寂靜。這兒平時幾乎沒有行人,如他的絕望般寂寥。
腹痛停止了,但絕望遲遲不肯散去,而這世界上那個唯一能將它帶走的人正待在地下室里,毫不為之所動。盧本看了看表,他渴望聽到鈴聲響起,卻又對此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