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那張喬恩妮的賬單，林小冬心頭頗有些猶豫，是不是真的要查下去。

    這張賬單在他的手裏已經一周了。這一周，林小冬並沒有任何的實質性動作。雖然同級監督工作已經開始，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市紀委就有處理權，甚至連調查的權限都沒有。

    事實上，有了喬恩妮的這份賬單，犯罪事實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林小冬思來想去，決定給方子雄一個機會。

    根據實施方案，每個月的月底是常委會成員的匯報日，林小冬聽着各位班子成員的匯報，目光卻是不住地在方子雄的臉上游離着。

    待得匯報結束，林小冬回到辦公室，打了個電話給方子雄。

    接到林小冬的電話，方子雄頗有些詫異，不過既然是同僚，哪怕心裏再不舒服，表面工夫還是要做到的，便打着哈哈道：「林書記有什麼指示？」

    林小冬笑道：「指示我可不敢當，只是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有沒有空，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到你辦公室拜訪你。」

    方子雄一時半會之間也不知道林小冬是個什麼意思，不過他既然開了口，自己也不便於拒絕，便道：「那我等你。」

    市政府與市委也只是一牆之隔，林小冬下了樓，迎面遇上寥啟智過了來，打了個招呼，寥啟智笑着道：「林書記這是要去哪兒？」

    林小冬笑道：「怎麼？秘書長有什麼指示？」

    「我指示你個毛啊。」寥啟智笑着道，「這樣吧，晚上抽個時間聚一聚。」

    寥啟智的驀然邀請令林小冬頗有些意外，像他們這樣的人，自然不會隨意地聚會，定然是有事，便應了下來，寥啟智便道：「七點，將軍亭，六號廳。」

    林小冬記下了，匆匆向市政府而去。

    市政府的格局與市委並沒有什麼差別，林小冬徑直去了四樓，方子雄辦公室的門開着，他的秘書見到林小冬，趕緊起了身，林小冬微一點頭，道：「方市長在吧？」

    方子雄從裏間出了來，笑着道：「林書記來了。」

    林小冬笑了笑，上前與他握了手，道：「打擾方市長辦公了。」

    「談不上什麼打擾。」方子雄微微一笑，引林小冬坐下，秘書來泡了茶，退了出去。

    「林書記來訪，不知道有什麼事。」方子雄的排名雖然在林小冬的前頭，但由於職責上的特殊性，級別又是一樣，倒也不敢托大，坐到了林小冬對面的沙發上。

    林小冬笑了一笑，道：「那我就直奔主題了。方市長是延邊一汽項目的負責人，我想了解一下這個項目目前的進度進展情況。」

    方子雄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不快，不過還是道：「可能是林書記剛剛沒有聽清楚，那我再匯報一次吧。」

    林小冬作傾聽狀，心裏卻在想着該怎麼說，待方子雄說完，林小冬才道：「方市長，我聽到一些傳言，說延邊一汽遷址，在高新區徵收土地的價格上有點爭議，考慮到這是你分管的一塊，紀委能省事就省事了，能不能請方市長幫忙把個關？」

    方子雄心頭一震，不由看向了林小冬，想從林小冬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麼來，只是林小冬目光深沉，並無異樣，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端倪，當即道：「沒問題。」

    林小冬笑了笑道：「那就麻煩方市長了。方市長，你我雖然沒什麼太深的交情，但好歹也是同僚一場，老弟我職責所在，不得不負責。」

    「理解理解。」方子雄打了個哈哈。

    林小冬又道：「談完了工作，方市長有沒有興趣跟老弟嘮嘮？」

    「林書記有這個意思，我自然要配合的。」方子雄拿起桌子上的煙派了一根過去，自顧點上，吞雲吐霧起來。

    林小冬也點上了，卻是不吸，道：「人這一輩子挺不容易的，尤其像我們，幹得多還不被理解。」

    方子雄笑了笑，心裏卻有些突突的，林小冬跟他素無交集，冷不丁到這裏來聽取「匯報」，又跟他嘮磕，原以為是想套點近乎，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林書記看來也是滿肚子的牢騷啊。」方子雄道。

    林小冬道：「牢騷倒是未必，只是覺得不容易，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人，經過若干的努力與付出，好不容易才能走到眼下這一步，有時候一着不慎，一個不小心，就把什麼都賠進去了，得不償失啊。」

    方子雄眉頭皺了皺，道：「林書記這話我怎麼有些聽不明白呢？」

    林小冬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紀委也挺不容易的，大家都是同僚，誰跟誰都沒有徹天大恨，誰也不想誰栽了跟頭。大家自當珍惜能在一起共事的機會。方市長如果還不明白的話，不妨多想一想，應該會明白的。」

    方子雄的心跳不由加快了，難道……他收到了什麼風聲？一念及此，他的後背微微有些發涼，強笑着道：「林書記，有什麼話還望明說。」

    林小冬仍然是淡淡的笑容：「有些話是不能明說的，一旦說出來，就沒有退路了。時候不早，我還得去紀委有事，打擾了方市長。哦，對了，關於剛剛說的一汽的事情，能不能麻煩方市長快一點，兩天時間，夠了吧？這樣吧，後天下午五點前行不行？到時候我得向楊書記匯報呢。」

    目送着林小冬離開，方子雄心頭的震驚難以言喻，如果林小冬是話有所指的話，那麼他給自己下的最後通碟就是兩天的時間，不然就會向楊書記匯報。

    坐在沙發里，方子雄又點起了煙，思來想去，他覺得這事神不知鬼不覺，除了他和喬恩妮以外，再無第三人知道，一種僥倖的心裏在他的心頭蕩漾了開來。喬恩妮應該不會說出去吧，畢竟也替她省了錢呢。方子雄這麼安慰自己。

    「方市長。」門忽然被敲響，方子雄被嚇了一跳，有些惱怒地道，「什麼事？」